当年画牡丹,翻来覆去总会把白乐天的那首“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的牡丹诗抄上,因为画牡丹,也不知用去多少蛤粉。那年秋天还曾去过一次菏泽,雾很重,也湿冷,几个朋友于酒后去看牡丹,每人喝了半斤多烧酒,才不至于被冻得哆哆嗦嗦。也只是那一次,才知道牡丹最好是要在秋天的时候去种它,到第二年也许就会灿然地开出花来。
还记得那一次朋友一边喝酒一边问牡丹之所以叫“牡丹”是什么意思?这谁也不好说,这便牵扯到汉语造字造句的事。牡丹最早的名字是叫“鼠姑”或有人说叫“鼠妇”,就字面解,也一样是只能让人莫名其妙。古人对草木,亦像是对人,有平等心在里边,常见中药铺子的药斗子上写有“王不留”“刘寄奴”等等好听的名字,便让人心生喜欢,草木之名竟也只是像人一样有名有姓。牡丹是在唐代的时候,就被人们喜欢到花开时节要倾城出动地去看,人们对牡丹的态度当用“倾倒”这两个字来形容。说到牡丹,即使是现在,从乡间到城里也没有人会对它起不敬重之心,这倒无分南北,虽然洛阳和菏泽都隶属于北方。少年时读冯梦龙的那篇《灌园叟晚逢仙女》给人的印象最深,神话的力量往往要比真实的历史还能让人相信且有感动,武则天一道圣旨算是把牡丹贬到了乡民们的心里面,从此让人们都知道牡丹。你若说牡丹不好,人们可能会用另一种眼光看你,起码会认为你这个人很不解风情。牡丹的好,应该是在于它的雍容。在鄙乡,年画或贴在窗上的剪纸有“凤穿牡丹”的纹样,广东的音乐里有“百鸟朝凤”这样的曲子,也只有牡丹才配得起那五彩辉煌的凤凰。
忽然想起写关于牡丹的文字,是因为有朋友送来了两朵白牡丹,花虽白,却是紫色的蕊,便让人觉得虽是无色的白牡丹,却是十分妖冶。用牡丹插瓶,最宜用那种中国式瓷瓶,而且要大肚子的那种,白定的大瓷瓶或青花的大肚子瓷瓶都好,但最好不要用玻璃的那种,下小上大的梅瓶也不宜,插大朵的牡丹最好是上小下大,牡丹花开到最后,其姿态也只能用一个“卧”字来形容,大牡丹,开足了,有大号碗的碗口那么大,感觉真像是一个美人在那里半倚半靠,姿态真是雍容。但只要有一两片花瓣凋谢,其他花瓣会跟着纷纷落下,春天也就彻底过去了。有时候天天盼着冬天赶紧过去,起码是在我,就是想看牡丹在春风里慢慢开起。
“春风十里不如你。”这句话,我以为,原是用来说牡丹的,其他的花都当不起。有人这样说我,我亦高兴,觉得我自己真是牡丹,《楚辞》里的“芳草美人”原来只是好的意思,在那个诗的古时,男人也可以是芳草,男人也可以是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