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是岁月长河中一段沉静的时光。当凛冽的寒风在屋外呼啸,皑皑白雪将世界装点得银装素裹时,记忆深处那方温暖的所在——火炕,便会牵起丝丝缕缕的回忆,那些简单快乐的时光,那些充满温情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回荡。
在乡村的老屋里,暖炕占据着屋子的一隅,土坯砌成的炕厚实而温暖。炕上的席子平整而结实,牛毛毡绵密且柔软,严丝合缝地铺在席子上,就像给土炕穿上了一层保暖绒衣。炕单色彩鲜艳而质朴,带着棉布特有的粗粝,四角被仔细掖在毡下,几处补丁也缝得细密精巧。炕上的花棉被叠得方方正正,枕头也被摆得整整齐齐。炕面的温度透过厚实的毡与席,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让人的筋骨都舒展开来。
冬天最惬意的时光莫过于窗外风吼雪飘,屋内却暖意融融。一家人围坐在暖炕上,母亲坐在炕头,手中的针线上下翻飞,缝织着衣物。外婆双腿盘起,拿一根细长的捻杆,将麻的一端轻轻固定在捻杆顶端的凹槽处,用右手轻轻转动捻杆,同时左手缓缓地向前递送麻丝,随着捻杆转动,麻丝在双手的协作下逐渐被捻成了一根细细的线,捻好一段线后,外婆把它们缠绕在捻杆上,继续重复着转动、递送、缠绕的动作,线在捻杆上一圈圈缠绕,逐渐变长变粗,绕成一个线团。外婆每年冬天都要给母亲捻麻线,母亲用它们纳的鞋底结实又耐穿。
我趴在红漆的小炕桌上写寒假作业,母亲时不时劝外婆缓一缓,提醒我身子坐正。暖炕之暖,不仅在于它驱散了身体的寒冷,更在于它拉近了家人之间的距离,让亲情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升温发酵。
记忆中,一到腊月,遇到家族里有娶媳嫁女的,亲戚们聚在一起,大火炕就变成了亲情的汇聚地。大家脱鞋上炕,嗑着瓜子,聊着家常,欢声笑语在屋内回荡。
老人们靠在墙边,慢悠悠地讲述着往昔岁月;孩子们在炕头嬉笑打闹,从这头滚到那头,时不时打断大人们的谈话,引来阵阵嗔怪与笑声。炕的热度透过层层铺垫,暖了身体,而亲人相伴的温馨,更暖了心窝,让寒冬腊月也满是融融春意。
夜深了,小孩子们躺在暖炕上,钻进柔软的被窝还意犹未尽,叽叽咕咕地分享小人书、弹珠、压岁钱的小秘密。大人们还在低声交谈,在断断续续的低语声中,小孩子们不知啥时候已经困得上眼皮下眼皮打起了架,悠然进入了梦乡。
如今,我们早已住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有了先进的取暖设备,但暖炕的记忆却时常在脑海里回放。它是乡愁的寄托,宛如一颗蕴藏岁月故事的温润珍珠,在心底散发着柔和而持久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