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是安静的伤感的,是缄默的。清明是无奈的追思,是遥遥无期的叩望,是潮湿的乡愁连连。
春风吹响了春的序曲。记忆深处,那些煦风习习的日子里,大门外的小阳坡上已经是丛丛新绿。我们蹲在半坡上,小手握着小木棍,吃力地挖出细细的洁白的辣麻麻根和狼刨根,那便是我们美美的零食。一个高大的身影靠近了我们,那个身影哈下腰,两三镢头下去,还略显干燥的土壤被刨起了一大片,辣麻麻在沙土中横七竖八挺着。我们不用再费上吃奶的力气去挖,分分钟收获装满衣兜儿。我们兴奋地叫呀喊呀,围成一圈儿,一起重复地唱着那几支单调而快乐的儿歌。
“小喜鹊儿,站一站,我给你买个袄儿穿……”
一队鸽子从头顶上飞过,清脆嘹亮的鸽哨,招引我的心也飞向了白云蓝天。那个人要把我的愿望送上天空,在天空中飞翔。他便开始亲手扎一架风筝,他的手很粗壮却也灵巧得很。找不到绚丽的彩色纸,他便用几张牛皮纸画一些简单的图案,三五根细竹枝,一瓶糨糊,不到半天就变出了一架威风无比的“大沙燕”。他做了两次示范后,我便熟谙了放飞的窍门,去河边、去坡上、去宽阔的旧场院、去高高的南梁,我们的欢呼声编辑成一首首无忧无虑的幸福歌谣。
童年的三月,有时会刮起沙尘暴,沙子迷眼扎脸,出不了门。那风沙刮得昏天黑地,白天也成了黄昏傍晚。那个巧手的人找到一枚旧核桃,便又开始了鼓捣,当然是给我鼓捣玩的东西。用烧红的细铁丝反复烫烙,把核桃上下、左右贯通,留出四个孔,再把里边的核桃仁儿一点一点从孔中抠出来,我则负责把这碎仁儿吃掉。从上往下穿过核桃中心,竖插一根细木杆儿,杆儿的顶端安一枚像竹蜻蜓形状的薄木片儿或竹片儿,杆儿上系好白蜡线,线头儿从右边的孔出来,线团儿绕在核桃的肚子里。用力一拉,一放,上边的薄片随着中轴杆儿来回飞转,那薄片发出呜呜嗡嗡的叫声,急促而欢快。昏暗无光的日子里,我的心底却充满阳光。我的心在荡漾,我的心在飞翔,那枚精致的核桃风车,呜呜作响,奏响的是甜美醉人的春之舞曲。
“清明前后,点瓜种豆”。又该是准备春耕的时候,我多么想,再和那个人一起,赶着牛赶着骡子一起去耕地,一起去刨牛圈羊圈,去沤肥去滤粪,去挖下小窝坑,去盖下塑料地膜,去浇水,去点下一粒粒葫芦籽儿、倭瓜籽儿。可今天,我再也找不到那个高大的身影,再也看不到那位年复一年,能把春日里的忙碌演绎成新的希望与祈盼的乐师。
那道山梁还在,那片田地还在,那辆牛车、那把锄头还在,你给我做的那挂滑冰车也在,它破旧了,但它仍然静静挂在那面土墙上;春风依然会来,春雨已经到来,小坡上的辣麻麻很快又要露头,田野里的打碗花和蒲公英,依然会如约盛开,而你却再也不回来。
我只能站在院中,站在地畔,踱步在曲曲弯弯的乡间小径上,幻觉般地闻一闻你留下的那些熟悉味道。再没有新的曲子,我只能一次又一次,默默地哼唱那些曾经的,已经泛了黄的老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