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侯建臣
所谓边墙五堡,有“内五堡”“外五堡”“塞外五堡”之分。宏赐堡为“内五堡”之一。
宏赐堡,据说最早叫红寺堡。听这名字,似乎有过一个寺。是堡外堡内有寺?寺内寺外有堡?还是堡寺一体?似乎都有可能是。那么寺在哪里?不知道。倘若真的在荒凉的西风瘦马之地,有一座深红色的古寺,伫在老杨树们的疏形倒影之间,古意盎然,该会有多少暖意,让昏鸦栖息?倘若正好是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在这暖意里将会增加多少诗意?
倒是离这里不远的东边,有一座小山,名曰方山。方山也未必有什么特别之处,北方的一座普通山丘而已,这些年却是因为山上的两座土堆为人们所注目。那土堆当然不是一般的土堆,是两座坟。坟又有啥特别的?岁月绵长,人生如寄,一代一代人走了,一代一代人又来了,走了又来,来了又走,在有限的地球表面之上,随便挖下去就是一个埋人的地方。但这两个坟却终是很特别的,因为与之对应的,是两个曾经不一般且很不一般的人。有好多山川之地,是因了与一些显贵之人有了关系而为人所知的。比如白登山,白登山也是一座极普通的山,但因了汉高祖刘邦的一次亲征而为人所知;再比如紫柏山,紫柏山在陕西,虽然是一座小山,却因为大汉第一名臣张良功成名就之后隐居并葬于此而闻名于世。在方山的另一边曾经有过一个寺,似乎叫灵泉寺,据说灵泉寺在很早以前的北朝时代就有了,还是皇家寺庙,可见规模是不会小的,这寺也跟那两个不一般的人有关,倒是不知道在明代的时候这寺是不是还存在?也不知道这寺是不是红色的?倘若是红色的,也是离山之右的宏赐远了点,如果把这两个地方挂上关系,似乎有点勉强。
翻看明万历刊本《三云筹俎考》,想把这堡的名字理理,却是更加糊涂。《三云筹俎考》中有言:先筑红赐堡等内五堡于东,嗣筑镇羌等外五堡于西。依此言,此堡当时似为红赐堡。但再看书中《分巡冀北道所辖北东路暨不属路图》和《北东路参将分属图》等,此堡所标又为弘赐堡。一本书中,两个叫法,此是作者之误,还是另有原因,我不是搞研究的,真是不知道,当然也懒得去深究。倘若是第一个原因,可见当时搞史的人也是不严谨的。
宏赐堡为嘉靖十八年筑,并于三十五年后的万历二年砖包,周长“四里三十二步,高三丈六尺”。明在此设守备,分守长城十九里、边墩二十六座、火路墩八座。宏赐堡以北是得胜堡,得胜堡扼守长城重要关口,一旦得胜堡失守,来犯之敌便可在广袤的平川之地一路向南,无遮无挡。而隔在得胜堡与大同城中间的,就是宏赐堡,可见此堡战略位置十分重要,直接关系到大同镇城的安危。在长城以内的中原地区,这样的堡很多,比如左云的三屯堡,也如宏赐堡一样,是长城防线失守之后,防御来犯之敌的又一个重要堡垒。
跟许多堡一样,经过岁月的洗礼和人为的破坏,宏赐堡城墙上的砌砖早已被拆光,土墙也破坏严重,城南的侧墙基本已平,南门原为砖砌券拱门,如今已经成为一个残破的豁口。
是在某个春天,约了几个朋友,沿着大同到丰镇的公路,一路向前,大约走了近一个小时,在路边一个站牌上清晰地看到了“宏赐堡”这个名字。向右沿着一条小道往里走,北边是一个工厂,工厂里厂房蓝铁皮做顶,烟囱笔直高耸。路南隐约可见一道土塄,塄里是不算齐整的房子。往东不远,是一个土堆,一看就是一个墩台,虽然高出别处不少,但也已坍塌得不成样子。墩台向南的土墙比北边的土塄强不了多少,仍是墙的样子。几条小路穿墙而出,有人开着农用三轮车从一条路上出来,看看我们,一踩油门,“呼”地走进了田野;有人赶着驴车从另一条路上出来,驴蹄踩出的声音单调却有节奏,这是久远乡村的节奏,赶车的人朝我们笑笑,想说啥但没说,然后一翘腿跨上车子,哼着小调渐渐地走远。三轮车、驴车和北边的工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同时代的生活却也可以在一个地方同时存在。也许是地形的原因,南边的墙体略显得雄壮了一些,从东南角墩高耸的样子,仍能看出当年宏赐堡的雄浑之势。站在南墙之上,能看到堡内一排排的房子,和一个个院落。村子里有新盖的房屋,有古旧的院落,还有不知年代的窑洞,它们以不同的状态把这里的岁月连接在一起。
村子的中央,有一排临街的门面房,是村子里的商店。太阳还算暖和,一群人站在街上,说着话,也不知在说啥,估计大多都是闲话,一个人一生说的最多的应该就是闲话,一个村子也是,总会有一些闲人和闲话把村子装点;还有几个老人在墙根下晒太阳,晒着晒着,就会有一个人站起来,咳嗽几声,朝着某一个院子走去,影子会相随着慢慢地隐入某一扇大门的后边。突然间有一群麻雀从一棵树上飞入草丛之中,抬头看,一只鹞子从空中飞过,也没停留,慢慢地飞远。再看那些麻雀,已经重新飞上枝头,恢复了开始的喧闹。天近中午,炊烟从堡子里飘出,先是一股一股,慢慢地便变成了堡上边天空里的云彩。
一只歌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听听,熟悉,原来是一首老歌:红尘呀滚滚,痴痴呀情深,聚散终有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