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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镇“墩台廊道”里的家国故事

  这是一条连接草原文明与农耕文明的地理大通道,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开拓北疆起,见证过无数烽火变迁与铁血刚毅。作为拱卫京畿、护守大同的要地,明代绵延万里的外长城由此进入山西,从永乐年至万历朝,长城的修筑一直未停歇。伴随高大边墙的起筑,一座座承担烽火传讯、瞭望御敌功能的墩台亦随之林立而生,形成壮观的“墩台廊道”,在久远已逝的岁月里,戍卒官兵以墩台为居所,守边、开荒、备战、阻敌,用忠诚与担当留下令今人感喟的家国故事。

  融汇之地

  “墩台廊道”位于天镇县新平堡境内,东端起点在晋冀交界处的平远头村,西端止于晋蒙交界的南口村,以西洋河的河道为中心线呈L形分布,初步统计共有墩台110余座,包括火路墩(烽火台)、骑墙墩(敌台)、边墩、腹里墩等,分布之密、体量之大、规制之全,可称三晋之冠。

  冠以“墩台廊道”的称谓,与此处墩台分布线路有关。北侧的墩台,从平远头起依长城向西延伸,高大的骑墙墩跨墙而建,平面呈正方形,底宽14米,高约10米,全部用密实的黄土夯成。骑墙墩北侧坡地,即长城外30米-50米处,对应筑有火路墩(烽火台),外观呈圆台形,底宽上窄,底部直径多在10米左右,顶部5米,残高8米。无论是骑墙墩还是火路墩,均体形巨大,两墩间距300米-500米,在山川大地间形成一道连贯起伏的长龙,气势雄浑。南线墩台,建于西洋河南面大梁山的山脊线处,控守每个制高点。这两条墩台线路,如同两道墙,圈框出名副其实的长廊,守护着连接蒙、晋、冀的交通要道。

  翻开史册,这条道曾记录下中华民族融合与发展的壮丽篇章。秦汉之际,大量匈奴部族由此南下,寻找温暖安逸的家园;魏晋南北朝,鲜卑骄子从平城经此北上,织出草原丝路的繁华经纬。公元1570年,蒙古俺答汗的孙子把汗那吉因家务纠纷降明,时任宣大总督的王崇古和大同巡抚方逢时抓住机会,力主与俺答汗议和。在内阁大臣高拱、张居正等人的推动下,明朝与蒙古达成封王、通贡、互市的协议。明朝封俺答为顺义王,在边境开放马市,供蒙汉双方进行物资交易。“墩台廊道”的西端,设新平堡马市,定期以茶粮布易牛羊马。自此,墩台上烽烟渐疏,廊道里货辎纵行,商贾往来的繁华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初。1980年以后,随着当地长城考古研究的深入,陆续出土的文物展示出“墩台廊道”曾有的辉煌,最有名的当属平远头附近出土的波斯银币。1989年,49枚波斯萨珊王朝银币在平远头长城中被发现,学界认为这是古代波斯与北魏王朝进行经济、文化交流的珍贵文物,具有重要的史料价值。

  戍边人的家

  “廊道”北线骑墙墩体量多偏大,黄土夯筑的台体内有垂直的竖井,外围有院墙,墙南有门,整体构成一个类似于近代边防哨所的建筑格局。史料记载,垂直的竖井供守墩戍卒上下台顶之用,院墙圈起的地方,是他们当年居住生活的区域。为了边防线的安全,戍卒们经年与墩台为伴,不论冬夏寒暑,坚守着自己的责任,把这里当成真正的家。

  “家”里常驻五人,实行轮班制。平日里,一人登上台顶负责瞭望,一人负责随时点燃烽火,一人忙于捡柴做饭,一个去巡逻边墙,还有一人在墩台不远处侍弄庄稼。戍边的日子枯燥单调,每个人要以繁重的工作充实光阴。旧日院墙里还建有低矮的土坯居舍,供戍卒休息或存放粮食、兵器、火药等备战之物。遇有敌情,瞭望者发出警报,负责点燃烽火的人迅速用软梯爬上烽火台顶部,点燃事先存放的柴薪,狼烟直起,火光映天,相邻的墩台重复相同的动作,长城烽火报警系统瞬间高效运行。

  点燃烽火是件技术活儿。点多少,怎么点,都有严格规定。白天燃起的必须是烟,晚上点着的必须是火,同时配合鸣炮,传递来犯敌军的数量信息。明成化二年(1466)法令规定:“若见敌一、二人至百余人举放一烽一炮,五百人二烽二炮,千人以上三烽三炮,五千以上四烽四炮,万人以上五烽五炮。”为增加柴薪的易燃性,通常还要加上硫磺、硝石等助燃,有时要在柴草里洒水加湿,使燃起的烟更浓。

  从平远头向东数第十五个墩台的院墙较完整,东西长13米,南北宽9米,如此空间生活五个成年人,略显局促,猜想不出他们怎样合理利用有限的空间,几十年如一日地固守。

  因传递军情的重要性,明代对烽火台的管理十分严格,戍卒不得擅离职守,贻误军情。明成化二年法令还规定,“接递通报,毋致损坏,有误军情声息。由于传报得宜,致克敌者,准奇功。违者处以军法。”为稳定烽火台戍卒的军心,允许家属随行一起生活。研究长城的重要实物史料“深沟儿墩碑”中记载,一墩内有“墩军五名口:丁□妻王氏,丁海妻刘氏,李良妻陶氏,刘通妻董氏,马名妻石氏。火器:钩头炮一个,线枪一杆,火药火线全。器械:军每人弓一张,刀一把,箭三十支,军旗一面,梆铃一副,软梯一架,柴碓五座,烟皂五座,擂石二十碓。家具:锅五口,缸五只,碗十个,十双,鸡犬狼粪全。”

  结合这段文字再走近墩台,古时的画面一点点还原,仿佛看见面容黑瘦的戍卒们在墩台内外进进出出,他们把自己融为长城的一部分,日夜守卫着边防的安宁。

  名堡出名将

  “墩台廊道”的西端接晋蒙交界,站在高高的墩台上,西望是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盟兴和县的平川沃野。回头看,两座军堡披着沧桑,并列于长城内侧,二堡一名新平、一名保平,名字中带着对和平安平的向往。

  《宣大山西三镇图说》对二堡记载如下:新平堡,嘉靖二十五年(1546)置,隆庆六年(1572)增修,周三里有奇,内住参将、守备各一员,旗军一千六百四十二名,马骡五百九十六头匹,分守边墩二十七座,火路墩十六座。保平堡,设自嘉靖二十五年(1546),隆庆六年砖包。高三丈五尺,周一里六分零。驻守备、坐堡把总各一员,领旗军三百二十一名,马十八匹,分守边墙十里,边墩十八座,火路墩十一座。

  两堡相距10千米,成犄角相助之势,虽经岁月侵蚀,遗迹保存较多,特别是新平堡,堡墙、堡门、十字街、玉皇阁、明清商贸街等古迹样样可见。在玉皇阁东西两侧,各有一处大院,当地人称东面的为“参将衙门”,西面的为“守备衙门”,两个看上去与军事关联的名称,提示当年新平堡曾经地位显赫。

  明中期,九边重镇的边防体系逐渐完备,从辽东到甘肃,各镇比肩相连,共同卫戍漫长的边防线。为了细化责任,镇下设路,路下分堡。镇的负责人是总兵,路的负责人是参将。新平堡的参将衙门是为新平路最高军事长官准备的。纵观有明一代,从这里走出的国之栋梁不在少数,其中佼佼者数万历朝的抗倭名将麻贵。

  史载,麻贵为大同右卫(今朔州右玉县)人,大同参将麻禄之子,由舍人从军,累功升都指挥佥事,充任宣府游击将军。隆庆年间,提升为大同新平堡参将。万历初年,麻贵被提升为大同副总兵,万历十年(1582)冬调任大同总兵,负责京师西北的防务。万历二十四年(1596)九月,日丰臣秀吉出兵入侵朝鲜。万历二十五年(1597),应朝鲜李氏王朝的请求,明朝派兵赴朝抗倭,任命麻贵为备倭大将军,加封提督,统领南北各军分道进击,取得一连串胜利,获万历皇帝朱翊钧亲赞“一时良将”。

  面对如蝗的箭雨飞弹,将军是否会记起新平堡四面八方燃起的烽烟,今人无从得知。迎着河川中的劲风站在墩台上,与历史的共鸣却是犹然而生,“墩台廊道”里的家国故事代代相传,直白地向人们解读着忠诚和大义。

  文/图  温鹏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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