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代人,到了越来越快的时代,这样的分界方式会不会被打破?审美、喜好、行为会不会根本等不到十年就又会细分出新的人群?比如八五后,比如,九五后?
可能。
不过,分类这件事,其实恐怕也没那么精准的、科学的、一劳永逸的方法可以一言以概之。就好比音乐,九十年代的经典未必当下的年轻人就不喜欢,广场舞主打歌未必就不可以用摇滚来唱出不一样的味道,《梦醒时分》让大张伟唱出了大鼓书的韵味来,一样可以惊艳舞台。
所谓经典,就是可以跨越时间的限制,用一种最让人胸口一热的激荡换得长存。
马拉多纳的连过五人单骑闯关是如此,谭咏麟的《水中花》亦如此。
湖南卫视的《时光音乐会》里,谭咏麟、林志炫、许茹芸、张杰、凤凰传奇、郁可唯担任“时光音乐人”,而且每一期还会邀请几位特殊嘉宾,像最近几期节目邀请了李克勤、廖昌永、任贤齐和汪苏泷等人。每一期节目会集体翻唱其中一位歌手的音乐,而为了增加节目的内容,音乐人们会采取写信的方式,描述自己某一段时间的心境,从而引出要演唱的歌曲。第一集是音乐人们演绎谭咏麟的作品,说实话,许茹芸和林志炫的翻唱得很好听,也很让人陶醉,但是郁可唯翻唱的《水中花》更敲打我心。八三年的郁可唯唱起五零年的谭咏麟代表作,这个和去年七零后李健用高亢清亮的声音和谭咏麟岁月留痕的沧桑声音一起合唱又不一样,七零后李健的青春里,正是九零年代港台音乐盛极一时的黄金时代,而八三年的郁可唯的青春里,或者说初试啼声出战超女的时候,其实是陶喆、周杰伦、孙燕姿们的新世纪音乐时代,那些慢拍的、文白粤式语法的,以物喻人的词曲风格,那时候,已经湮灭在嘻哈的布鲁斯的放克的音浪里。郁可唯的《水中花》,和原唱千帆过后余情未了又不同,在荒井十一的编排下,变成了仿佛焕发新生的一涧山泉,叮咚而下,自然清新,似有将讲未讲的情愫,顺流而下,一气呵成。
第二集里,众人翻唱凤凰传奇的歌,同样有颠覆的乐趣。谭咏麟的摇滚味道,汪苏泷的款款深情,几乎让人忘记了,他们唱起的,是广场舞主打歌。
好的音乐,好的音乐人,会让你从最熟悉的歌里,听出别样的感悟。《时光音乐会》的文宣里说,“山水之间,皆为旧友,群贤毕至,静听岁‘乐’。”深以为赞,因为触到了我自己的尘封已久的柔软内心。
前段时间看《我们的歌》,看齐秦退赛,同样有触动。不过当时的触动是,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一个年迈的歌手,就像杰克·伦敦写的《一块牛排》里潦倒落魄的老拳击手一样,身材走样,声音受限,风采尽失,退赛,已经是所谓体面的最好结果。
当时,我很难过。
齐秦和谭咏麟一样,都是我和我同时代的很多过来人的流行音乐大神级的存在。《冬雨》《狼》《大约在冬季》《外面的世界》《爱情宣言》《往事随风》《无情的雨无情的你》《九个太阳》《花祭》《火柴天堂》《悬崖》……太多太多了,几乎每一首,都伴随着戴上耳机从随声听的卡带上跟唱、胡同里骑着自行车迎风高唱、操场高高的台阶上哼唱的岁月记忆。那个叛逆的、柔情的、才华横溢的、我行我素的皮衣皮裤爆炸头青年,瘦瘦的身体里仿佛拥有着巨大的能量,每个音符每句轻唱都可以直击心灵。他和王祖贤的爱恨情仇,是他的创作源泉,也是引无数歌迷遐想的祝福,这也让我在2001年采访齐秦的时候,到最后忍不住八卦地提问之一。当时他的回答是,也许是当年,也许在西藏,会有一场婚礼,那一刻,我几乎能想象出雪山下、格桑花以及两张欢颜。那一刻并没有来,齐秦后来的这二十年,没什么让人记得的作品,而比齐秦更老的谭咏麟,除了和李克勤组成了“左麟右李”再战江湖,还一度和刀郎合作,并且唱出了《披着羊皮的狼》的新代表作。
很多人都老了,也都渐渐隐退半隐退地远离了歌坛,比如童安格,比如张镐哲,比如王杰,比如姜育恒,比如周治平。当下的年轻人可能并不曾听过他们的名字,却有可能听过他们的歌。歌,本义有名、动两用,作名词指歌曲,即配乐能唱的文辞,作动词指按一定旋律演唱歌曲,入乐与否,是歌和诗的根本区别。《礼·乐记》里说,“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歌的力量,就在于感染,那些能感染一代又一代人的歌,即是经典。经典的歌,当然是创作它的人最能把握其中的真味,演绎起来也总能恰如其分,但是就像岳飞的《满江红》、李白的《将进酒》一样,共鸣的时刻里,不论何时何代,只有一个怀着同样情怀的声音大声诵起,一样有如同初作场景一般的电闪雷鸣。
凡动人之作,当传唱留存。人总会老去,但是相同的情感,总会一次又一次撞进时空撞进人心,老歌,是疗伤,老歌,是慰藉,老歌,是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