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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冬天

□ 任翔宇

  过了大雪,大同才是那个冰天雪地、零下二十几度的朔风之地。温度像东北,习惯像内蒙,大同的冬天里是热乎的,这当然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也有从前一铁锹一铁锹往锅炉里倒块儿煤、现在顺着电厂的地下管道传导到千家万户的暖气作用。

  再往前呢?

  现在的小孩儿们已经不知道四五十年以前的大同,人们是怎样过冬的了。

  那时候的大同,冬天里清晨和傍晚总是青灰色的,因为有烟。现在总爱说的烟火气,在以前,是家家每天都避免不了的天不亮就生火、天黑了吃饭上炕封火的居家附带衍生品。

  生火得有煤。连帝都的冬天也不过是烧蜂窝煤的日子,大同人豪横且阔绰。煤都大同,这是上了课本儿的提法儿,除了供华北电网、供下水出港南方电厂,供革命、供生产、供铁路蒸汽机车内燃机车,不是还有一条么,供生活。好几千大卡的优质动力煤,供个几平米的大杂院小耳房取暖,还不是妥妥的杀鸡用牛刀嘛。煤是上天给大同人的恩赐,也是上天给大同人的过冬垂怜,有办法的上矿上拉煤,块儿煤,晶亮晶亮的,沿着纹路一锤子砸下去会应声裂成四五块。这样的好煤,好着,升温也快,连炉子也能烧得通红,就算是到了深夜,还能看到生铁盖子下如呼吸般一张一翕的火焰。没这样渠道的可以去煤厂买,毛驴车或者人力车拉回来,卸在院门口的胡同,再换了柳条筐或者废铁桶一趟一趟担进自家来。再差一点的,好煤和碎煤、煤面儿掺和着买,料炭也决计不舍得扔,分好做饭、烧炕的时间让这些燃料都能排好用场。

  生火得有柴。劈柴有单卖的,但是贵啊,拆房拆下来的旧檩子椽子,工厂里大件设备拆下来的木头箱子,谁家打家具剩下来的边角料锯末木头疙瘩,药厂里提炼完没人要的湿麻黄,都能当柴火。

  那时候学校的教室里也是要靠生炉子取暖。炭是学校拉来的,柴,大多是靠值日的学生轮流从家里带来生火。已经改了名字叫实验小学可街坊们还习惯叫师范附小的那个小学校里,几乎每年秋凉入冬前都有一次别样的“秋游”。学生们要穿越好大一块区域从大西街上的二府巷、西门外徒步到郊区五里店去地里拔农民废弃了的茄秧子,把它连根从地里薅出来,这些如果绑不结实走一路就会丢一半的茄秧子将是冬天里每个教室生火取暖的柴火。这些茄秧子刚从地里拔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柔软和濡湿,在北面操场的一角晒上几天后就会逐渐变硬、变黑,变得像狼牙棒一样多刺而且古怪,折断扔进炉子里点燃了,有时还会发出爆裂的声响,和煤块儿相爱相杀,焚心以火。

  茄秧子除了可以当柴烧外,还有其他的用途,那就是用茄秧子可以治疗冬天的手脚冻疮。这是条绒棉鞋在雪地里走多了底圈沤烂后,脚后跟儿长了冻疮最简便也最好使的偏方儿材料。玩冰车儿、打滑擦儿、踢毛儿的野三灰臭小子们,最费条绒棉鞋,也最容易生冻疮。把茄秧子用刀剁成一节一节的,然后放到锅里煮水,水煮好之后,用来泡脚,冻疮越厉害越要泡久一点,水冷了可以换上新的热水,这样连着泡个五六天,就可以有效的消肿止痛,冻疮就会好了。

  冬天的大白菜要顺着墙根儿码好,冬天的土豆胡萝卜得挖个地窨子储存起来,冬天的豆腐得买一大早出锅热气腾腾的,冬天,那些提前就煮好、腌好的西红柿酱、辣萝卜条、压韭茄子、腊八蒜就到了自己上场的季节,调香提味儿,爽利一下太想念维生素、叶绿素、胡萝卜素的味蕾和舌头。

  带着枝条的酸溜溜大多在街上马车摊儿能买到,挑好了一颗一颗盛在碗里的,都在小学校门口呢。糖炒栗子的大锅多在五一菜场和百货三店周围,离老远就能闻着香气。山楂糕的挑子不常有,糖葫芦的芦草棒子倒是老能碰见,进了腊月,卖甘蔗的也会多起来,买好了帮着削成一节一节的,大人小孩举着啃呗,甜呐。

  那时候没人怕被鞭炮崩着,虽然年年都说有送去医院的,可年年谁家还不都是一买一大箱,再抠门儿节俭的主家也会留足了全家新衣新帽和一整月噼里啪啦的礼花弹二踢脚钱。

  从冬月起直面,到腊月里置办,都在正月的前半个月里释放完一年对冬天的积累,“腊月的水还贵三分”,贵吧,谁还不是为了个盼头,好好过了这一冬,就是最朴素的盼头。

  那时的冬天,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简单日子,那时的冬天,是琐碎熟稔的平凡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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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同的羊肉胡萝卜馅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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