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历史上曾经有一个人,名叫魏泰:因为在试院中殴打考官,几乎致死,按照大宋律法,此人终身不得录用。虽然如此,他却因为自己的文才诗才,与当时的文友高官如王安石黄庭坚章惇等人唱和交游。科举不成,做官不成,他只好舞文弄墨去著述,偏偏他又喜欢假托别人的名字写书,致使伪书流布,非议纷争。爱之者谓之尧舜,憎之者谓之桀纣。他以自己真名实姓写作并流传下来的著作,仅有二三部,其中之一是《东轩笔录》。
北宋历史上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在试院中殴打考官,几乎致死,按照大宋律法,此人终身不得录用。虽然如此,他却因为自己的文才诗才,与当时的文友高官如王安石黄庭坚章惇等人唱和交游。晚年居家,倚仗姐夫权势,横行乡里,邑人深为不满,编排歌谣讽刺他。科举不成,做官不成,他只好舞文弄墨去著述,偏偏他又喜欢假托别人的名字写书,致使伪书流布,非议纷争。爱之者谓之尧舜,憎之者谓之桀纣——大约是他的写照。
他的名字,叫魏泰。他以自己真名实姓写作并流传下来的著作,仅有二三部,其中之一是《东轩笔录》。
魏泰字道辅,湖北襄阳人。他出身世族,其姐叫魏玩,是北宋著名女词人,在当时比魏泰还有名气。魏玩的丈夫曾布,是曾巩的弟弟,官至丞相,遂成为魏泰嚣张跋扈的靠山。朱熹曾经在《朱子语类》中讲,“本朝妇人能文,只有李易安与魏夫人。”此言不虚,且看魏玩的《点绛唇·波上清风》:“波上清风,画船明月人归后。渐消残酒,独自凭栏久。聚散匆匆,此恨年年有。重回首,淡烟疏柳,隐隐芜城漏。”意蕴情致,完全不输李清照。
《东轩笔录》大约成书于元祐九年(1094年),所记大多为太祖至神宗六朝旧事。其中关于王安石变法的记述,尤多尤详,可补正史之缺。魏泰虽然无法做官,但是,他所交结的友人,却多是官场中人,尤其他又是曾布的小舅子,因而,他对于北宋的官场非但不陌生,反而很熟悉,就连许多很隐秘的潜规则、暗操作都了解甚详,并述之笔端。譬如书中卷六,写王安石第二次罢相,吴充接任。时任三司使(宋朝设立度支司、盐铁转运司、户部司)职务的沈括(三司使为北宋最高财政长官),偷偷写了一个条陈,历数王安石力推的“常平役法”之种种“不便”。吴充转手呈给宋神宗,神宗一看,“始恶括之为人”。此事被御史蔡确知道后,作为王安石变法的主要支持者,蔡确马上奏了一本,毫不留情地痛斥沈括的“两面人”作为:“新法始行,沈括盛言新法可行,百姓悦从……今王安石出,吴充为相,(沈)括乃诋毁良法,考其前后之言,自相背戾如此。”对于沈括的“背叛”,蔡确怒不可遏,“事有可言,自当面奏,岂可以朝廷公议私于宰相,乃挟邪害正之人,不可置在侍从。”最终,沈括灰溜溜地被贬出汴京。这样一个官场细节,一方面揭示了宋代“党争”之激烈残酷。另一方面,也揭示了类似于沈括这种落井下石官场小人的丑恶嘴脸——写出《梦溪笔谈》巨著的沈括之人设,在魏泰的《东轩笔录》里轰然崩塌。其实,历史本身就有A面B面,历史人物亦然。
在魏泰的笔下,披露了苏舜钦仅仅因为一次聚餐丢官的经过。秋赛(古代秋日酬神的祭祀活动)之日,提举进奏院的苏舜钦按照惯例,将一些案牍废纸卖掉,自己又补贴了一些钱,关起门来与一众弟兄们把酒言欢。办酒之前,有一个叫李定的小官也想加入,却被苏舜钦给拒绝了。李定怀恨在心,遂添油加醋地散布流言。一番构陷运作,苏舜钦成了“监主自盗”,官职被一撸到底,“削籍为民”。官场之倾轧令梅尧臣感慨万端,专门写诗以记:“客有十人至,共食一鼎珍。一客不得食,覆鼎伤众宾。”好在,罢职后的苏舜钦闲居苏州时,修建了沧浪亭。他在《沧浪亭记》中写道:“予既废而获斯境,安于冲旷。沃然有得,笑闵万古。”畅游沧浪亭,会自然想到苏舜钦。当初那些蓄意谋害苏舜钦之人,又会有谁记得他们呢?
北宋著名的“红杏尚书”宋祁,获任益州知府的经过,被魏泰记录的很有意思。宋祁与其兄宋庠同举进士,本来考官认为宋祁该为状元。但是,执政的章献皇后认为“弟不能超兄”,于是亲定宋庠为状元,而宋祁列为第十名,时人称作“二宋”。宋祁曾经在《玉楼春·春景》一词里,写出了“红杏枝头春意闹”的名句,故而被官场文坛中人称作“红杏尚书”。皇祐五年(1053年),宋仁宗想让宋祁“知益州”,宰相陈执中委婉进言,“益俗奢侈,宋喜游宴,恐非所宜。”孰料仁宗马上反驳,“至如刁约荒饮无度,犹在馆,宋祁有何不可知益州也?”刁约,宰相陈执中正拟向皇上推荐为“三司判官”——“荒饮无度”,作为宰相你还推荐,喜欢“游宴”的宋祁,做个益州知府又有何不可!“好脾气”的宋仁宗,原来也是驭下高手,一句话噎得陈执中不敢再固执己见。宋祁到任后,虽然依然游宴依旧,但是,“每宴罢,盥洗毕,开寝门,垂帘,燃二椽烛,媵婢夹侍,和墨伸纸,远近观者,皆知尚书修唐书矣,望之如神仙焉。”《东轩笔录》中的这段记载,被元代费著全盘照抄,写进了《岁华纪丽谱》中。
作为一个毁誉参半的人物,魏泰在宋代已经是颇有争议的角色。他喜作伪书,被人认为是北宋诬蔑小说的代表。他仗势豪横,乡里人们作谣“襄阳二害,田衍(是当地另一恶人)魏泰”。名声风评都不佳,他以真名写的书,也屡屡被质疑。《郡斋读书志》就说,魏泰“成此书,其所是非多不可信”。而《四库提要》则讲,“是书宋人无不诋淇之。而流传至今,则以其书自报复恩怨以外,所记杂事亦多可采录也。”公允而论,《四库提要》的评价较为客观,魏泰人品虽然可厌,但其中一些史料记录特别是北宋官场争斗角力,后人还是可以一观的。
“博山烧沉水,烟烬气不灭。日暮白门前,杨花散成雪。”这是魏泰留下来的一首诗,与其姐魏玩的“点绛唇”一样,诗风清韵婉转。尽管如此,他的书至今仍被人们质疑、诟病——一如后世严嵩的字,被人褒贬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