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当代儿童文学大家里,曹文轩是被读者广为熟知的一位“旗帜性”的人物,其作品多样,不少堪称经典。
许多人一定好奇,这位有着“北大中文系教授”头衔的作家,缘何从事了儿童文学创作。我想,除了他从青年时代起便热爱这项事业外,恐怕在所有的作品创作中,儿童文学最与他的心灵相契合。就好比有的作家一生耕耘于中篇小说的园地,而有的作家则是短篇小说的健将。曹文轩在儿童文学领域自由驰骋,并将其作为一生宿命般的执着与追寻。
有评论家说,“文学作品永远都是作家生活的翻版。”这句话大抵是不错的。生命如溪水长流,从单纯到成熟,从成熟到迟暮,大概每个人都有过甜甜的美梦,但成年后的我们,想必都淡忘了这样的梦,也很少再做这样的梦,尽管我们都是从孩提长成大人,可像曹文轩笔下美好的童年之梦,都哪儿去了呢?
曹文轩曾说,“文字构建的屋子,是我的庇护所——精神上的庇护所(《水边的文字屋》)。”就是在这样的“庇护所”里,他娓娓动听地讲着孩子们喜欢听的故事。我也喜欢这样的故事、喜欢他笔下“村哥儿”这样的少年,更想像曹文轩那样,永远保有少年的志向。
《火印》《根鸟》《穿堂风》《草房子》,都是书写极具美德的少年——坡娃、根鸟、橡树、桑桑。他们有生在和平年代的,也有生在战乱时期的,即使经历着孤独和痛楚,甚至有过贫穷和苦难,都不乏勇敢和纯洁,用善良与坚忍烛照了少年应有的志向,那就是:靠自己的努力改变生活,让生命更加美好。还有《篱笆院》里单纯善良的姑娘、《红枣儿》里爱憎分明的香菱、《叉》里敢作敢当的大满、《红葫芦》里沉着勇毅的湾、《采芹》里娇美多情的采芹、《天空的呼唤》里坚韧不拔的白鹅……
作为一个上世纪80年代出生的人,我曾经在课堂上学过冰心和叶圣陶等大家的儿童文学,课外读着郑渊洁和洪汛涛写给孩子们的故事,又沉浸在陈伯吹和葛翠琳的童心世界。曹文轩的作品,比前几代儿童文学作家更具包容性和开放性,取材也更为广博,除了他自身的写作才情外,我想更主要的是,他并不仅仅把儿童文学局限于只给某个年龄段的孩子们看,那样会变成一种“裹足性”的自我拘泥。他有意让儿童文学视野变得开阔、格调变得高亢,并努力使之“经典化”,不但提升了儿童文学自身的品格和尊严,也在经典化的道路上做着不懈努力,由此奉献了多部精品。
我不敢以几部作品来定义曹文轩儿童文学创作的整体风貌,但他的大多数作品都弥漫着诗意,或曰“诗意的浪漫”。他曾说,“我的小说标准很简单,它不是诗,却应当具有诗性。我愿意我的作品永远具有诗性。”正因为有这样的追求,才使他的创作超越了儿童文学所要求的一般水准,而以诗化的语言、诗化的意境,把故事讲给儿童,这是难能可贵的。以中篇小说《蝙蝠香》《穿堂风》为例,字里行间竟散发着以孙犁先生为代表的“荷花淀派”的清新,孩童的灵魂、孩童的意志、孩童的品格,都拔节出一种昂扬向上的美德,既是青少年应有的品质,也是成年人应该具备的德行。
我想,这或许和曹文轩出生在水乡(江苏盐城)有很大缘故吧,而且他自己说过,“我是一个在水边长大的人,我写河流、麦地、芦苇荡、帆船、小桥,自然得心应手(长篇小说《火印》前言)。”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文学基因,他的文笔才有了水之柔美、水之灵秀,再淬炼成诗,不仅让读者对《蝙蝠香》里“村哥儿”这样的留守儿童的孤独和苦闷感同身受,更让文字如涓滴细流,给心灵以长久的文学滋养,而在多部小说中出现的“油麻地”,或许已经是他温暖的“文学故乡”了。
许多作家感叹,儿童文学不好写,其实,哪一类作品写好了都不容易,都得搜肠刮肚,都要绞尽脑汁。儿童文学因为阅读对象相对比较固定,又担负着启蒙童心的职责,所以写起来更费思量,更需要作家怀有良知和担当。好的儿童文学,不仅仅只讲一个孩子们喜欢听的故事,而是要锤炼有助于他们健康成长的品质——这品质既关乎文学,更关乎心灵。我觉得,曹文轩心里一定“住着”一个特别擅长讲故事的神奇少年,能揣摩到同龄的孩子们想听什么、对什么感兴趣,使他写起来得心应手,佳作迭出。
巴金先生曾经致信冰心先生,说“思想年轻的人永远不老。”我想,儿童文学作家或许都有这样的生命状态吧。有一颗爱孩子的心、有一份愿意与孩子交朋友的情感,才能把全部的热情交付手中的笔,为孩子们真情书写。曹文轩有这样的情感,才塑造了一个个纯洁、勇敢、智慧的少年形象,也镌刻着他自己的童年背影,更熔铸着他生命道路上的独特体验。当我们在这样如水般流淌的文字中回味童年时,定会感到一种久违了的单纯和明朗。
2016年4月,曹文轩捧得“国际安徒生奖”,在颁奖典礼上他说,“写作便是建造房屋。我是在为孩子写作,在为孩子造屋……既是为我自己,更是为那些总让我牵挂、感到悲悯的孩子们。”这段话,可以看作他为孩子们写作的初心,守着这样的初心,他的少年志向永不衰老。 许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