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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华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木根之死

  “泼火正投寒食日,催耕并及杏花时。”

  2011年4月13日清晨,从古都恒州市通往北京方向的109国道上,一辆黑色北京现代牌小轿车正向平邑县方向驶去。小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位40多岁戴眼镜的男人,只见他容止端严,双目炯炯眺望着窗外。灰不溜秋的黄土地里,间或有一树杏花一闪而过,那杏花们却是铆足了精神,亮闪闪的,含苞吐蕊;萧索落寞的黄土地里,偶尔还会有一个两个挥锹撒粪的老农,或者一头两头缓缓犁地的老牛。

  那老牛仿佛从千年的古画中走出来,土地还是那片土地,犁铧还是千年前的曲辕犁,但老农以及老农手里的鞭子哪堪千年的重负,他们早已蜕化为一缕轻飘飘的风,老牛便在这风中喷出沉重的呼吸,犁铧在老农与老牛之间腾起一股翻卷的黄土尘。蓦然,他看见一头老牛在一声歇斯底里的吆喝声中停下了脚步。

  “吁、吁、吁……”

  老农挺起僵硬的脖颈,像是暮秋中挣扎着顶出地皮的一株灯芯草,只是他内心里的灯似乎早已经熄灭,有的仅仅是两眼中的迷茫与无助。老农看一眼湛蓝的天,搭起手再看一眼,随即那头颅像是霜打的莲蓬,重重地低垂下来。他将犁铧赤条条地提上垄沟,霎时闪出几眼粲然的白。尽管那犁铧的白曜如天日,亮得刺眼,但是老农与老牛的眼里始终点燃不了一丁点的火星子,他们的双眸一如这贫瘠干裂的黄土地,黯然而毫无生气。

  在这辆轿车的前面是一辆从恒州市古城开来的大巴车,车上一共十三四个人,他们彼此间闲扯着聊天,熟识得仿佛是邻居。什么平邑县城东山上的一对恋人殉情自杀了,什么县城北水泉村的一个老光棍跳墙把尾骨摔裂了……在人们一路的说笑声中,这时间便显得过分短暂。等大巴拐进了平邑县城,车上刚才还欢声笑语的乘客都静了下来,他们贴着车窗看着眼前这个几十年几乎未变的小城,脸上顿时露出了失落之色。与恒州古城不足30公里的空间跨度,这里的市容与市貌瞬间带给他们恍若隔世的感觉。

  人们在一阵唏嘘声中结束了意犹未尽的一段旅途,开始漫不经心地收拾起大包小包的东西。客车却在马路边停了下来,前面的街道上围拢了一群人。车门豁然打开后,一个个乘客便拎着东西下了车,向人群那边瞥一眼,便各奔而去。

  现代车跟在大巴车后也停了下来,车窗玻璃缓缓降了多半截,年轻的司机探头瞅了一眼。

  “梅书记,前面堵车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小李,你把车停靠在路边,我下去看看。”

  梅奕瀚分开众人挤了进去。一位文质彬彬的戴眼镜老者正与一个穿着制服的人争论着,旁边停着一辆农用三轮车,车上拉着谷米、糕面、土豆以及黄花干菜,三轮车前站着一位老农,旁边是一位刘海齐额、扎着马尾、面目清秀的姑娘。

  “你没有权力收费。”老者说。

  “我怎么没有权力?我们环卫处就有这个权力。”

  那人拿着一本收据,瞪着眼珠子在老者的面前挥舞着。

  “就算你有这个权力,你是环卫单位的,不能冒充市容管理工作人员。”

  “我不是冒充,是受环卫处和市容管理大队双重委派出来收费。”

  “不管怎么说,你这是乱收费。这位农民兄弟还没有摆摊卖东西,你就要收人家50块钱。你知道一个农民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能收入多少钱?”

  “我不管他收入多少钱,只要他在县城里做生意,就得按月缴纳卫生费和管理费。”

  围观的群众有人悄声说:“太黑了,这家伙搂钱都已经眼黑了。”

  梅奕瀚马上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走到那个穿制服的人面前,问道:“你到底是哪个单位的?”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下梅奕瀚,见他穿着朴素,又觉得眼生,便一抬眉恼怒地说:“你管我是哪个单位的。你是干什么的?哪来的?”

  “请出示你的工作证、上岗证,以及相关单位委派你收费的批文。”梅奕瀚严厉地盯视着那人。

  “凭什么我要拿给你看?”

  “如果没有证件,你就是冒充公职人员私自乱收费,这是违法的。”

  “什么违法?我就收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面对挑衅,梅奕瀚竟一时无言。是的,他现在又能怎样。眼下,他的身份无非是茫茫众生中一个匆匆的过客,他的话对于这狂妄之徒自然形同一股风。

  “奕瀚!”人群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梅奕瀚寻声看去,斜对面站着的是多年未见的大学同学皇甫一南。

  “一南。”梅奕瀚向对方招了招手。

  皇甫一南走到梅奕瀚的身边,向众人说:“大家静一静,静一静,这位是咱们县刚刚到任的县委书记梅奕瀚。”

  “县委书记?”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梅奕瀚的身上。

  那人显然被这句话镇住了,他慌乱地看了梅奕瀚一眼,便赶快撒开脚丫溜走了。

  梅奕瀚问三轮车旁的那个农民:“老哥哥,你是哪里的?叫啥名字?”

  “古家庄乡的,我叫黄炳福。”

  梅奕瀚抓起一小撮黄花菜放在鼻子下闻闻,一股淡淡的清香。他笑眯眯地说:“这黄花菜很不错,是你自己种的吗?”

  “是我种的。”

  “村里种黄花的人多吗?”

  “就我一家,地里浇不上水,村里人又嫌这东西难侍弄。”

  “你家里有几口人?”

  “现在十一口人,两个儿子成家了,在城里上班,都有了自己的孩子。这是我的大女儿叫黄雅萱,年前也刚结婚,还有一个小闺女在上学。”

  “小姑娘,你叫黄雅萱?这个名字好。”

  那姑娘并没有回答,只是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她双目清纯面带微笑直盯盯地看着梅奕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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