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老哥哥,你叫啥名字?”梅奕瀚蹲下身子又问。
“庞庆和。”这次老人回答了,只是他的目光依旧望着远方。
“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68。”庞庆和满是褶皱的脸上还是毫无表情。
“你坐在这里看啥呢?”
“等我的儿子。”
梅奕瀚与庞秋生攀谈中得知,庞秋生的儿子庞伟已经离家出走了5年,至今杳无音讯。而庞伟出走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家里没钱,不能帮着他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看着庞秋生迷茫无助悲凉的神情,梅奕瀚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猛地戳了一下,有点尖扎扎的疼。他索性与庞庆和并排席地而坐,抬手轻轻地拍掉老人身上沾着的柴草和浮土,然后同样目视着前方。
魏悦的鼻子酸酸的,他不忍心再看到老人那张孤独、无望、布满沧桑的脸,便转身瞭望天户山。天户山的山尖上挂着一片云,那云弥弥漫漫徘徊不前,似乎有什么话要和大山说,又似乎正在为大山编织一个什么梦。
“老哥哥,你种了多少亩地?”梅奕瀚问。
“今年种的最多,50多亩。”
梅奕瀚有些吃惊:“老哥哥,你种这么多地,家里没钱?”
“地是多,靠天吃饭,打不下多少粮,粮价又低,挣不下钱。就地里的那点收入,让孩子他妈的病和儿子的学费就折腾没了。不顶事,没钱,种地闹不下个钱。”
“老哥哥,你知道咱们县是‘小康县’吗?”
“知道,村里人都知道,就是不知道为啥叫‘小康县’。”
梅奕瀚顿时惊得是目瞪口呆。难道平邑县近几年的经济统计报告数据有出入?或者是各个村子的农业收入有偏差?就算是有所偏差,庞庆和也不至于困难至此。莫非庞庆和的说法有误?
“老哥哥,你儿子的事情我会想想办法,看看能否帮你找到儿子。”梅奕瀚转身说,“小魏,回去以后通过各种途径和媒体向广州和杭州那边查询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庞伟。”
“好的,回去后我马上办这件事。” 梅奕瀚心事重重地告别了庞庆和,3人直接去了月城村。刚入村口,梅奕瀚便倒吸了一口凉气。眼前到处是残垣断壁,破败的房子摇摇欲坠,土窑洞前荒草萋萋。梅奕瀚下了车,徒步向村里走去。村子里静悄悄的,仿佛进入了一座久已荒废的村庄。梅奕瀚打算先到村委会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却见那门上落着一把大锁。在村委会东边的石阶上,靠墙斜躺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个小酒瓶。
“你叫啥名字?”梅奕瀚问。
“王春生。”此时的春生好像已醉意蒙眬。
“我看街道上很少有人,是不是都下地里忙去了?你咋不去种地?”
“还种地?种啥地,种来种去还是一样穷。”春生僵硬地说着。他抬眼看看眼前的3个陌生人,“咋,你们没见过这穷村子?我给你们说道说道。”春生举着空酒瓶,嘴里便哼唱起来:
捉不完的虱,填不饱的胃,
破土窑的顶,烂窗户的风,
这一年四季得打补丁。
陈门家的女,庞门家的汉,
你兜子里没钱干缭乱。
数九天的井,下雪天的路,
跌沟戗鼻够你小子受。
盼不来的雨,操碎心的娘,
累死累活打不下个粮。
春生唱罢,再看看眼前的3人:“噢,对了,月城村的路开始修了,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看到这个村的变化。”
“梅书记,咱们去别处看看吧,这人喝多了。”魏悦说。
梅奕瀚摇了摇头。
当梅奕瀚走进第一户人家时,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人被锁在东边的一间屋子里,用头“嘭嘭嘭”磕碰着窗户,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窗户下晒太阳,旁边放着一对拐杖。一个女人站在窗户前,她双手护着玻璃并安抚着那个青年。
“二云,别给妈闹腾了,你看咱家谁来了。”女人说完,二云果真一下子静了下来,他披头散发冲着梅奕瀚“嘿嘿嘿”笑着。突然,他举起手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好!西藏自治区山南军分区边防一营三连通讯班战士庞二云前来报道。”
梅奕瀚便是一怔:“老嫂子,你儿子怎么了?”
“他疯了。”女人疑惑地看着来人,“你们是哪的?”
“这是咱们县刚上任的县委梅书记。”魏悦说。
“县委书记?这么大的干部来我们家做啥了?”
“梅书记来看看你们,顺便了解一下咱村里的情况。”魏悦说。
男人扶着双拐吃力地慢慢站了起来。他叹息一声说:“唉,咱这村有啥了解的,都穷了这么多年,谁来了都一样,变不了了。”男人打算上前走一步,却身子一晃,差点摔倒了。梅奕瀚见状,紧走两步上前扶住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