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孙财旺向刘宝递了个眼色，刘宝便答应一声：“好，我这就去叫人来拆。”

　　刘宝离去片刻，贾为民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首《风中有朵雨做的云》。贾为民很喜欢这首歌曲，尤其喜欢“云在风里伤透了心，不知又将吹向哪儿去”这句词。在他心里，风与雨、伤心与别离、失望与希望，这种凄凄若诉的曲调，似乎更能带给他短暂的快感。贾为民只是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来电，便猝然挂断了电话。

　　时间不大，便有30多个人拎着铁锹围拢过来，大伙儿闹哄哄地喊着：“不能拆，不能拆，我们要挣钱，我们要生活。”

　　庞炳元向那伙人看去，大多是村里的陈姓居民，其中有一部分人从来没有在白灰窑干过，便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马文涛说：“乡亲们，我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过，你们的生活很艰苦，家里的负担很重。但是，即便日子再苦，我们也不能以毁掉绿水青山为代价，来换取苟且的温饱生活。我们身后的山脉，是燕山造山期经过3次造山运动才形成的长达14公里的恒州睡佛，市委市政府已经下发过文件，三令五申地严禁在睡佛沿线开采乱挖，严禁开办各类污染环境的厂矿企业。发展经济，增加全体村民们的收入，仅仅依靠在白灰窑打工挣这点零花钱，这并不能解决大家的根本问题，我们要从这祖祖辈辈留下来的耕田上做文章，要从我们脚下这座千年古驿生生不息的文化根脉上找出路，只要我们把农业做好了、做大了、做强了，把祖先留给我们的文化根脉很好地挖掘出来，走特色发展的新路，大家才能真正地富裕起来。”

　　陈大勇像是鹤立鸡群，他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听不懂那些大道理。月城村多少代人一直侍弄这土地，可是到现在我们还是穷得叮当响。你们不让我们留住这白灰窑，以后我们怎么生活？”

　　“请大家相信我们的党，相信人民政府。从今年开始，咱们乡正式启动了‘一村一品’产业发展的脱贫攻坚模式，眼下先把南庄村作为工作试点，一旦试点的工作取得了成功，明年我们就会在全乡普及推广。用不了几年，咱们全乡人民一定能脱贫致富，过上好生活。”

　　陈大勇将铁锹狠狠地戳在地上，说：“我们相信这‘小康’十几年了，你们睁眼看看，我们吃的是什么，住的是什么，村民看病看不起，孩子上学上不起，这就是你们说的‘小康’生活吗？”

　　马文涛顿时一脸的窘态。他稍做镇定，说：“你说的这个情况，是有特殊原因的。”

　　“不管什么原因，我们不会再相信你们。谁要是敢拆这白灰窑，我们和他拼命！”

　　人群顿时一阵嘈杂：“对，谁敢拆白灰窑，我们和他拼命。”

　　马文涛说：“乡亲们，这可得依法行事！”

　　陈明亮偷偷拽了陈大勇一把，说：“咱们别闹了，刘宝这白灰窑是违法的，别听他的蛊惑，咱们毕竟是打工的。”

　　马二女也冲着陈大勇喊了一句：“大勇，你别带头胡来！”

　　马文涛见众人的情绪渐渐稳定，遂再次下令：“拆除这座白灰场。”

　　陶利早闻讯而来，她对于马文涛的处理结果似乎既满意，又好像不满意，脸上便挂着一层怪怪的表情。此时，春生在围观的人群中唱道：

　　鸡叫了三遍东方亮，

　　大鬼小鬼才晓得慌张。

　　干完了坏事你想溜，

　　说不下个寅卯别想走。

　　野麻子开花结蛋蛋，

　　毒苗子扎下就铲不完。

　　想要这尘世落平安，

　　除非将鬼魅逐出人间。

　　梅奕瀚从月城村返回的路上又去了几个村子，等回到县里已是下午5点钟，他的脑子里一直刻着许多的疑问：平邑县是如何变成“小康县”的？其中还隐匿着哪些事情？难道平邑县历任领导干部都坐视不管吗？平邑县其他乡村的真实情况又是如何？

　　从打算去月城村时魏悦吞吞吐吐的表情，梅奕瀚早已经看出，他多少带有一定的思想顾虑，这怪不得魏悦。平邑县从1996年成为“小康县”，到目前县委书记已经换了几任，魏悦岂敢擅自妄言。梅奕瀚这样想着，不禁心生一丝隐忧：倘若自己坚持要摘掉平邑县戴了十四年的“小康县”帽子，县里的领导干部会否积极响应。

　　此时，庞晓武的话依旧像一柄带着矛刺的锤，从迢渺的地方贯着风呼啸而来，那锤头变得愈来愈清晰，那风声变得愈来愈尖厉，一下又一下重重地锤击在梅奕瀚的心里。他慢慢地走向窗口，看见马路边的一棵树上，有一只鸟儿飞起又落下，再飞起再次落下。他不禁暗下决心，一定要拨开笼罩在平邑县的这层迷雾，剔除陈年旧疴。南柯一梦虽破，但是残雪之后必定会再现生机。

　　魏悦坐在办公室里，回忆着梅奕瀚调研各个村子的每一个细节，内心里无比激动。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不仅仅心怀爱民之心，他更有为民请命谋求福祉的勇气、担当和魄力，平邑县这顶压了十多年的假“小康”帽子可能要摘了。但是，魏悦很快又担心起来，以前的县委书记也曾多次努力，期盼真正实现小康，可是最终未能如愿。

　　遵照梅奕瀚的叮嘱，魏悦先去了趟县医院，就月城村二云的病情做了简单的描述，然后转达了梅奕瀚书记提出的工作要求，尽快将二云接到县医院给予积极治疗。之后，魏悦又与杭州及广州的宣传部门取得了联系，请求他们通过当地的片区户籍民警及新闻媒体等各种途径，帮助寻找平邑县庞伟这个人。魏悦看看表，已是下午7点30分，今天是女儿的生日，他拨通了妻子的电话，说单位里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回去陪女儿过生日了，他让妻子代他向女儿表示祝福。魏悦的内心里很是愧疚，去年女儿的生日也是因为自己工作忙没有陪女儿，今年又是如此。

　　女儿曾问他：“爸，你啥时候就不忙了？”

　　魏悦摸摸女儿的头说：“等你长大了，和爸爸一样开始工作，爸就不忙了。”

　　女儿说：“爸爸，那我赶快长大，和你一样去工作。”

　　魏悦想起女儿当时那张天真可爱的脸，便抿嘴一笑，接着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魏悦知道，像他这样加班加点没有休息日的政府工作人员何止他一人，大家都在忙。可是忙来忙去，县里的老百姓还是过着贫困的日子。

　　此时，办公室的电话响起，魏悦拿起了话筒，是梅奕瀚。

　　“小魏，你还没有下班？好样的。给省里的报告开始动笔了吗？”

　　“报告梅书记，我正打算动笔。”

　　“哦，这份报告非比寻常，关系到咱平邑县所有贫困家庭的生活质量和生命安全。请你认真起草这份报告，将咱们今天所看到的实际情况及时汇报到省里。这些贫困的家庭等不及了，我们的心也不安呀。如果省里没有明确的答复，我就亲自去省里跑一跑，说啥也得解决了这些贫困家庭面临的紧急危机。”

　　魏悦手握着话筒，激动地说：“梅书记，谢谢您！平邑县的人民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