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范筱璇到底想干什么？”

　　“具体不是很清楚。作为恒州大学一名社会学知名教授，我想她并不会局限于只是为了研究社会，而是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积极改造社会。”

　　梅奕瀚忽然睁大了眼睛，继而又默默地点了点头。

　　皇甫一南走后，梅奕瀚躺在床上回想着如烟的往事，不觉慢慢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花香四溢的村落，有几个孩子像是蝴蝶，又像是小鸟在黄花丛中快乐地游戏着，忽然所有的花瞬间枯萎了，孩子们一下不见了踪影，空旷荒凉的田野里隐约传来似人又似鸟雀的悲鸣。梅奕瀚一下子惊醒了，外面起了风，树梢间的月亮似乎裹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忧愁，发出细碎摇摆不定的微弱光芒。

　　红叶灼灼为了谁

　　七月初，平邑县领导干部下乡驻村蹲点帮扶如期展开了工作。梅奕瀚将县里的事情托付给沈杰，便携带申请报告及相关材料与秦国祯一同去了省城。

　　车行近雁门关时，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只见雁门山上雨帘如雾，由西向东层层叠叠向前推移，而眼前的公路已是白茫茫的一片，司机小李将车停靠在安全地带。梅奕瀚显得惴惴不安，他担心着全县许许多多的危旧房屋，便接连拨打了几个电话，得知此时平邑县境内并没有下雨，遂放下心来。

　　半个小时后，大雨渐渐变成了小雨，司机小李发动车子再次上路。盘山公路下刚刚暴发的洪水声轰隆隆一阵闷响，那洪水像是一条巨大的蟒蛇沿着九曲盘山的山谷奔涌而去，其声萦绕回旋。雨水中，山上的灌木丛中竟凸现出一片红叶，鲜艳夺目，红得似火。梅奕瀚看着那红叶，不禁心生感慨：同是一片山河岁月，如此红叶灼灼，不知为了谁？

　　由于雨天路滑，等梅奕瀚到了省城太原，已经是中午。

　　秦国祯说：“梅书记，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也只能如此。”

　　“咱们打算住哪里？”司机小李问。

　　“梅书记，我看您就近住在这滨河饭店吧。”秦国祯说着，用手一指。

　　梅奕瀚斜睨了秦国祯一眼：“这么高档的饭店，你知道一间房要多少钱吗？而我们的人民辛辛苦苦干一年，一亩地又能收入多少钱？作为一县政府的公职人员，要时时刻刻想着自己的人民，而不是自己讲排场、图享受。我知道在附近的汾河边上有一家小红楼旅馆，虽然房子旧一些，但还是很干净的，价钱又实惠。”

　　下午两点，梅奕瀚来到了省扶贫监测工作站。省扶贫办的一位副主任蒋晓春接待了梅奕瀚，当他看罢梅奕瀚带来的申报材料，却是不住地摇头。

　　“梅书记，其实平邑县的状况我们多少也有些了解。但是，目前平邑县还是‘小康县’，即使是再有困难也不符合国家有关扶贫开发工作的方针、政策和精神。虽然我们负责全省各县扶贫项目的收集、考察、筛选、编制和上报工作，但前提是你们得先摘掉了‘小康县’的帽子，这样我们才可以按照工作程序上报，再申请相关的扶贫项目。”

　　“可问题是，那么多的危旧房屋，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这关系到老百姓的生命安全。无论摘掉摘不掉‘小康’的帽子，首先得解决老百姓的住房问题。”

　　“我理解你此时的心情，全省亟待解决的危旧房屋很多，何止是平邑县面临的实际问题。省委的领导们就此已经召开了多次会议，研究制定具体的工作方案，同时也在积极主动地向国务院扶贫办申请帮扶。眼下，平邑县最急需做的工作，是赶快摘掉名不副实的‘小康’帽子，唯有如此后续的各项工作才便于开展。”

　　“请问蒋主任，我们该如何摘掉‘小康’帽子？”

　　“这个得去省扶贫办综合处了解一下。”

　　梅奕瀚再匆匆来到了省扶贫办综合处，得知分管领导顾伟刚去省委开会。一直等到下午六点多，顾伟还是没有回来。

　　南庄村蔬菜试种非常成功，在众多村民的期待中，第一茬圆椒终于开摘了。马文涛和于强赶到了南庄村，只见薛存三正忙碌着在新建的蔬菜交易市场门口指挥村民挂彩旗。

　　马文涛的内心里有几分高兴，又有几分愧疚。原本答应在薛存三盖蔬菜交易市场及预冷库时提供一定的资金扶助，但是这事儿一时竟无能为力。马文涛也曾向县政府及相关部门打报告递申请，希望为南庄村蔬菜试点工程项目的基础建设筹得一定的资金，然而最终未能如愿，其原因还是因为“小康县”，既然已经“小康”了，国家及省市相关部门便不再下拨农业扶贫专项款。马文涛何尝不知道县财政这几年的实际情况，包括教职员工及政府工作人员的工资发放都成了问题。薛存三眼见得蔬菜将进入采摘期，却等不到政府的扶助款，他只得拿出自己多年经商攒下的家底，再硬着头皮四处筹措资金，先建起了一座小型的交易市场，另外配备了客商招待房、结算室、成品蔬菜质控检验室和一间小小的办公室。按照马文涛的事先安排，薛存三早已经邀请广州市江南市场的客商前来考察过两次，他们对于南庄有机蔬菜圆椒的质量及品相特别满意，临近采摘期他们便先驻扎下来。

　　薛存三看见马文涛赶忙迎了过来。

　　“难为你了。”马文涛握着薛存三的手颇为尴尬。

　　“马书记不要这样说，我知道你有难处。”

　　在薛存三的带领下，马文涛先会见了来自江南市场的客商李先生，他知道江南市场对于圆椒的需求量大得惊人，而目前的南庄村这点可供蔬菜几乎是杯水车薪。马文涛代表乡政府恳请李先生能给古家庄乡的蔬菜销售保留一定的市场空间，并表示未来两年内争取扩大蔬菜种植规模，一定在数量及品质方面保证对江南市场的充足供应。

　　此时，已经有采摘下来的圆椒陆陆续续送到了蔬菜交易市场，一辆辆满载圆椒的农用车停靠在交易市场的站台边。县农技站的技术人员先对每车菜进行了抽样检验，出具的报告单全部符合指标。

　　李先生给出的收购价颇让菜农们满意。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令马文涛、薛存三以及菜农们猝不及防。李先生雇用了古家庄乡的农民工对所收购的圆椒再行逐一严格选货，他要求进入广东市场的圆椒必须是个大、均匀、饱满、周正、碧绿、四角规整成圆形，而且没有一点点的杂色，一点点的污损。选好的圆椒必须一个个整齐地摆放在泡沫箱里，每层中间再以薄薄柔软的泡沫纸隔开，待装满一箱便密闭打包，然后送到预冷库进行特定温度湿度的质控。

　　每车菜经过挑选后会留下来一部分所谓的“次品”，这在一定程度上便是减少了菜农的收益。正当大家茫然无措，甚至是心灰意冷时，却见李先生接连打了两个电话。

　　“马书记、薛书记，实在对不起，我们的收购价是一等品的价钱，所以其余的圆椒我们不能收。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我已经给北京、天津的朋友打过电话，明天他们就会过来收购我们剔下来的蔬菜。北京与天津两地可以接纳二等品蔬菜，他们的包装用的是纸质箱；而河南可以接纳三等品蔬菜，他们包装用的是编织袋。当然，以接受菜品的档次并不能完全说明当地的经济水平，但是可以看出不同地区的老百姓对于生活质量的认可。不过，蔬菜的品次不一样价格就不一样，但总比把这些蔬菜最后烂在地里要好得多。”

　　李先生看了眼马文涛，又说：“其实，从另一个角度看待市场，或许能找到工作务实是生存的根本。市场遵循的也是自然界优胜劣汰的规律，你从表面上去看，市场淘汰的是缺乏竞争或者不达标的产品，但是实际上市场淘汰的是人，是没有工作能力或者不务实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