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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华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过去村里人修补房子窑洞,出去找找便能有三两个人过来帮忙。现在不行了,村里的民风已经蜕化得少了过去的质朴,人心变了,变得刻薄、冷漠而自私。好在陈志远平时乐于去帮助别人,在村子里的人缘不错,再加上他与陈大勇、陈明亮、陈春山一起在白灰窑打工4年,便约了他们过来帮忙。

  “现在很多地方都发展起来了,为啥咱们村还是改变不了模样?”陈志远问。

  陈春山叹息一声:“唉,看看这房子,这就是‘小康’的样子。国家的政策是好的,怕就怕地方上没有为民服务的好干部。这些年咱们村还是靠天吃饭,种地的成本一年比一年高,粮价却一直慢慢下降,家家户户忙上一年也收入不了几个钱。村里贫困,年轻人娶媳妇就更难,动不动彩礼要七八万;村里的学校没了,乡里的学校也不行了,孩子们出去读书都花的是高价钱。你说,咱们村子能不穷吗?”

  这天夜里,陈志远刚刚睡下,窗外便下起了雨。地里焦渴的庄稼需要充足的水源才能抽穗坐籽。此时,天上的雨多是跑马雨,声势浩大的云伴着轰隆隆的雷,像是能摧毁傲然挺拔的天户山,雷声中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但这雨仅仅是持续那么一会儿。不久雷停了,雨没了,对于干渴的庄稼来说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好在月城村紧依连绵起伏的大山,雨水从众多的山上汇聚下来,集中在沟壑内短时间形成一股奔腾无羁的洪流,而这股洪流却成了村民争相抢夺的生命水。

  陈志远再没有了睡意,他听得村南幽深狭小的虎口谷一阵轰隆隆巨响,便一骨碌爬起,下地穿上雨衣带上铁锹,急匆匆向村外走去。雨夜的月城村显得紧张而忙碌,家家户户的男劳力都要冒雨下地,眼巴巴地等待山上的洪水滚滚而来。

  此时,乔日娜还没有休息。这两天她和张杰修补完村委会的屋顶,再将村委办公室旁边的两间屋子打扫清理干净,每间屋子放置一张床、一张办公桌、一把椅子,然后又在屋外砌了一个泥炉子,这便成了他们两人驻村工作的家。乔日娜毫无睡意,隔壁张杰在独自吹着口琴,她躺在床上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展工作的事。过了一会儿,雨渐渐小了,她听得街上不断有人喧哗,不时还传出跑动的声音。乔日娜赶忙走出屋子,只见村里不断有人拿着铁锹往村外跑,村南的沟谷里却是一阵轰隆隆响。

  张杰也听到了异样的响动,他推门而出。“娜姐,村里发生了什么事?这是什么声音?”

  “听上去像是山洪来了,估计这是村民们要赶在洪水前去浇地。”

  “那我们怎么办?”

  “咱们得去村外看看,别让洪水夺走了村民的性命。”

  月城村的农田都在村北,50多米宽涛涛的洪水已经将月城村和外面切割开来。黑漆漆的夜里,在洪水经过的坝口对面手电筒的光束忽明忽暗。早在20世纪60年代修建的拦洪大坝已经部分坍塌,能够进入灌溉渠利用的洪水毕竟有限,往年都会在洪水的分配上闹起了纠纷。等陈志远来到坝口时,已经有两伙人手持铁锹在推推嚷嚷闹起了纠纷。

  “住手!你们别打了,住手!”乔日娜的呼喊声显得那么微弱,很快被地动山摇的洪流给彻底淹没了。她急忙拨打马文涛的电话,汇报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古家庄乡距离月城村仅有8里的路程,新修的村级公路砂石路基已经碾压平整,不久便见警灯闪烁,马文涛带着派出所的民警及时赶到,一场血腥械斗终于平息下来。

  一场大雨过后,月城村的大口井蓄满了水。这村里的两口井是很多年前人工挖出来的,水源来自村南的大山脚下,每到干旱季节或者是冬天,那井水有时就干枯了,村民们吃水得往大山深处去挑水,村里便流传下来一句顺口溜:担水扑空,磨面出村。而到了雨季,这井水会突然间暴涨起来,满满的井水再通过靠近井口处的一根管道溢了出去。

  往往这时候,这井里便会多出许多的浮游生物,有各种各样的小虫,亦会有游来游去的青蛙。在文化极度匮乏的月城村,留守在村里的儿童接触不到任何的新鲜事物,他们除了玩泥巴、打纸元宝、弹玻璃球外,最喜欢的就是这大口井。等大口井里的水在雨后多了起来,孩子们便手里各自系着一个空瓶子,爬在井沿上一探再探,去打捞水里的活物。井水暴涨几日后,村里人的腹泻呕吐症状渐渐多了起来,但是没有人去在意,这接连不断的生病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村里人素来不去想这个问题,他们觉得自己那身皮肉,生来就是山坳沟谷的泥巴,耐打耐摔,瓷实得很,闹个小病小灾挺一挺也就过去了,实在挺不过去的老人们,无非多吃上几粒药片子。这一次,村民们的腹泻症状明显比往年要厉害些,很多的家庭出现了病例,且同样是呕吐、腹痛、腹泻。更可怕的是,陈明亮家的骡子自打去井口喝了水,回去后没有多久就好端端的死了,那骡子的肚子肿胀得如同巨大的鼓,陈明亮两口子抱着那骡子呼天抢地哭个没完。这事一下子引起了村民们的恐慌,人们纷纷猜测,这村子到底怎么了?难道有人在井水里投了毒?乔日娜得知此事,迅速和张杰去大口井查看。张杰仔细观察后说:“不可能有人投毒,井水里还有游动的虫子。这里的村民习惯喝生冷水,一定是水质有问题。”张杰说到这里,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娜姐,就算是这水质有问题,也不会致骡子死。莫非突发了什么疫情?”“疫情?”乔日娜看着张杰,一下子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这时,孙财旺也赶到了井口。孙财旺是接到了吴进的电话从外面赶回来的,他向井里看看,然后盯着乔日娜。“乔副主任,你们是见过世面的,又有文化,这到底是什么原因?”“现在很难下结论,唯有向上级汇报,具体核查,科学研判。”“那得等到啥时候,这全村人吃饭以及牲口的饮水怎么办?”孙财旺不屑地说,“看来你们不懂,我去请教德懋爷。”说着,他撇下了乔日娜和张杰,急惶惶而去。陈德懋说:“投毒的可能性不大。往年村民们也发病,但是没有今年这么厉害,更没有死掉牲畜,这事还真不敢掉以轻心。”他思忖了片刻,又说,“我想起了一件事,民国三十五年咱村也出现过类似的事情,同样死掉了几头牲畜,后来才发现是一种传染病。如果这次再闹起了瘟疫,那问题就严重了,恐怕会越传染越厉害。这样吧,为了以防万一,你通知村民们先不要吃那井里的水,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到处乱走动。”乔日娜将月城村突发的情况打电话汇报给马文涛。马文涛岂敢怠慢,立马将此事又汇报给县疾控防疫中心。主任梁华当即做出指示:赶快先封锁村子,居民停止使用家里积存的井水,先由乡政府从其他地方调集应急水;不能让月城村任何人随意进出,他将与相关工作人员马上赶往现场。梁华率医疗队和防疫工作人员到达月城村后,医疗队和防疫工作人员对骡子的尸体及患者进行了初步会诊查看,不排除炭疽病传播的可能性,需要对骡子的口腔分泌物、患者血液、村里的饮用水等进行全面抽样化验后,才能最终做出正确的研判。梁华说,为了防止有可能的炭疽病传播,必须先对村子进行一次彻底消毒,再把那骡子拉到村外挖坑深埋,并撒上生石灰,进行消毒处理。面对突发意外,月城村的村民人人心惊胆战,乔日娜和张杰挨门去安抚群众。在黄炳福家里,乔日娜却是硬生生地碰了钉子。黄炳福对于封村之事不能接受,他地里的黄花不等人。黄雅萱看着父亲僵持不下,便与乔日娜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爹的工作我来做。”这天深夜,月城村仅有的几条狗一直叫个不停。村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黄炳福一家天天半夜下地采摘黄花,往往会惊动全村的狗。人们便猜测,黄炳福这是要硬闯封村的那道卡子。第三天,梁华再次来到月城村。他说,经县、市两级疾控防疫中心对抽检物进行化验,并没有发现炭疽病病毒,月城村出现的病症和饮用水质有关,那水里菌落总数、总大肠菌群、耐热大肠菌群严重超标。只是那骡子的死因还没有弄明白,梁华会同兽医部门的人打算对那具骡子尸体进行解剖。当众人到达埋骡子的地方一看,那坑早被人挖开,骡子的尸体不见了。众人便想到了陈明亮,一定是他不舍得扔掉那头骡子又拉了回去。梁华等人到了陈明亮家,说明了事情的原委及解剖骡子的重要性,希望他交出那骡子的尸体。陈明亮和妻子叶蛾子却坚定地说,他们没有去挖骡子的尸体。众人便十分疑惑,那死骡子到底被谁挖去了?梁华对陈明亮说:“请你回忆一下,骡子死的时候有什么症状?”“没有啥不好的,那骡子太贪吃,那天还偷吃了我晾晒在院子里的黑豆。”梁华不禁一怔,又问:“吃了多少豆子?”“我也说不好。家里半袋豆子起了虫子,我拿到院里去晒,被它偷吃了。”陈明亮又想了想,“那骡子没少吃,我收回来的豆子剩下不多了。我当时还打了骡子,之后拉它去井边喝水。”梁华一听顿时豁然开朗,他笑着说:“那骡子的死因弄明白了,和炭疽病没有一点关系。骡子吃饱豆子后马上就去喝水,结果因豆子在它的胃里急剧膨胀给撑死了。”梁华看着围观的村民,又说,“大家可以完全放心了,等我们把井水进行清理消毒后,就可以正常饮用了。”石磊说:“谁这么聪明哩,自己独吞了一头骡子,怪不得那晚上村里的狗叫得那么厉害。”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嘴里不自觉地蠕动了两下,然后寡皮淡水地咽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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