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梅奕瀚看看窗外，刚才零星的小雨已经停了下来。

　　自打乔日娜帮着马二女打赢了官司，月城村的村民都把乔日娜和张杰当作了自己的亲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一个谋面未久的国家干部竟如此真诚地为民伸张正义。

　　对于国家干部这根标杆，老百姓眼里所见的标尺和心里衡量的标尺永远是不一致的，只有把这根标尺真真正正地立在老百姓的心里，能为他们撑起心里向往的那片天，他们才会认为这根标尺是公正无私的，才能配得上称之为共产党的好干部。老百姓不是不懂得道理，不是不懂得感恩，是缺少能为他们遮风挡雨的主心骨。月城村的村民们从福蛋儿事故中，真正看到了炽热阳光。他们纷纷来到村委会，给乔日娜送面送米送鸡蛋，并请求她尽早帮村里清理出西沟挖沙采石的祸害。

　　孙财旺自接到法院下达的开庭传票，他才意识到县里派下的这个驻村干部竟然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为了防止类似福蛋儿的事件再发生，马文涛派人给全乡各村裸露的井口配置了专用井盖。张杰接到姐姐的电话，说母亲生病住院，他向乔日娜请假几天回去看望母亲。

　　这几天晚上，乔日娜总是看见有一个人影在她的玻璃窗前晃动。乔日娜胆大心细，悄悄掀开窗帘一看，竟是村里的傻三。乔日娜猛然想起一件事，她推门而出。

　　“傻三，姐问你一件事。你那天和福蛋儿去大口井，是谁给你的空瓶瓶？”

　　傻三“嘿嘿”笑着说：“馒头，好大的两个馒头。”说着，他便向乔日娜的胸部抓去。

　　乔日娜“啊”的叫了一声，然后厉声呵斥道：“傻三，你赶快离开，否则我喊人打你了。”

　　乔日娜想将傻三轰走，傻三却“嘿嘿嘿”笑着，直往她的怀里蹭，乔日娜只得插好门不再理他。后来傻三每天到半夜就趴在乔日娜的窗前敲玻璃。乔日娜无奈，只得任由傻三在外面瞎折腾。

　　这天夜里，傻三正爬在乔日娜的窗户上，忽听得街上传来了一阵山曲儿声：

　　满天星星那个亮晶晶，

　　有谁和咱老百姓是一家人。

　　想东想西就想到了明，

　　越思谋越想那才叫个伤心。

　　一更想娃他没钱念书，

　　二更想炕上老人看不起病。

　　三更想地里打不下粮，

　　四更想家里的窑洞漏着风。

　　五更院里已经麻麻亮，

　　一骨碌碌爬起赶快下了炕。

　　傻三听得了那山曲声，不知为何拔腿便跑。乔日娜掀开窗帘看了看，见傻三跑去的那个巷口竟然还蹲着一个人。乔日娜知道，唱山曲儿的是王春生，但她不清楚，为啥傻三听到春生的声音吓得就跑。

　　之前，乔日娜曾去春生家走访过。对于村民们嘴里说的这个醉鬼，乔日娜一直心存好奇。为什么这个春生每次醉酒，唱的那山曲儿都耐人寻味，甚至是入木三分，莫非他是装醉？但是，当她去看望春生时，他的的确确是醉卧在家里的土炕上，他的妻子贾兰兰正清理春生的呕吐物。后来，乔日娜又寻机去看望春生，虽然他不是醉卧炕上，但是他对乔日娜的劝慰工作置若罔闻。

　　一日，乔日娜去找孙财旺，打算将傻三每天夜半敲窗的事情告诉他，希望他管教一下傻三，却见傻三正好从孙财旺的院子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两个馒头。傻三边走边笑着说：“馒头，好大的两个馒头。”乔日娜看着傻三，她恍然意识到了什么，便急忙转身离去。

　　按照县里下派干部的工作部署，乔日娜每天还得走访村民，了解民情民意，帮助有困难的家庭解决农事上的问题。

　　这天，乔日娜去了马建忠家。

　　马建忠最近经常做噩梦，先是梦见自己再次被抓了起来，接着又梦到儿子马宝坤被五花大绑押走了。待他梦醒后，惊的是一身虚汗。

　　乔日娜进来时，马建忠正在修一台收音机，他看到乔日娜后便恭恭敬敬站了起来。

　　“乔副主任来了，请坐。”

　　“您坐，您先坐。”

　　在这蛮荒的偏远山村，一个“请”字，乔日娜顿时觉得眼前之人绝非一般的村民。

　　“马叔，您一直是这个村的村民？”

　　“过去不是，现在是，已经来了近四十年了。”

　　“那您以前是哪的？怎么又会来到这个山村？”

　　马建忠迟疑了一下，说：“我原来是市里的，‘文革’中犯了错误，后来被下放到这个村子了。”

　　乔日娜不禁一惊。她试探着问：“您方便讲一讲过去的事情吗？”

　　“都过去很多年了，没啥说的，我相信组织对我的处分是公正的。”

　　乔日娜意识到，在马建忠的心里一定藏着难以言说的故事。

　　“那后来您为什么不再回到城市里？”

　　“我下放到这个村子后，当时村‘革委会’派了一位叫施惠的小姑娘监督改造我。这姑娘看着我还算老实，干活儿勤快，肚子里又装了些别人不懂得的没用东西，便慢慢喜欢上了我。后来，便有人给我俩撮合说媒。施惠家祖上三代都是贫农，根红苗正，我俩便走到了一起。再后来，我们有了孩子，也分了地，便再没有了回城的打算。”

　　“那您过去从事什么工作？”

　　马建忠抬头看了看外面，阳光正高悬于銮山与天户山之间，亮花花的有些刺眼。

　　“我是1963年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云中专区监测委员会工作的，‘文革’时期这个监测委员会又被取消了。我学的是矿产勘查专业，那时分配到这个单位后，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思想压力很大。”

　　乔日娜一下子想起月城村西沟的事，便说：“这几天，村里的党员们和我谈论起西沟里挖沙采石的事情，他们说那两个工程队借挖沙的机会，主要是在选铁粉铁矿石。”

　　“他们从中选取的主要成分不是铁，而是金属钒，又称‘化学面包’。这种物质常常会与金属铁的成分混合在一起，钒的密度要比铁低，所以同样体积的两种物质，钒会轻一点。钒是一种重要的金属元素，主要用于钢铁工业。它所合成的钒钢具有强度高、韧性大、耐磨性好等优良特性，多在精密机械、航空、国防工业上使用，所以价格很昂贵。”

　　“您是怎么知道那沙石中所含的主要成分是金属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