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沈杰两手再重新交叉在腹前，说：“如果全面启动黄花产业，怕是有再多的钱不够往里面填，到了今年年底明年年底，我们拿什么完成县里的GDP？”

　　“我所说的把黄花产业作为全县的主导产业，是指在确保全县保障性粮食产量的前提下，把黄花产业放在主导的位置上。粮食生产抓好了，我们才能发展多种经营。中国十几亿的人口，依靠进口粮食那是靠不住的，粮食安全是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们发展黄花产业不可能一步到位，而是要以兴云镇、大晏镇、许家堡乡为重点，辐射全县开花、循序渐进，以确保农民们有稳定的收益。一个国家、一个省、一个县，如果连人民群众的贫困问题都解决不了，我们要GDP有什么用？再高的GDP指标那也是耻辱。相对于经济总量指标来说，党中央更看重的是能让中国人民过上好日子，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才是我们党的奋斗目标和不懈的追求。”

　　梅奕瀚威严地注视着众人，风吹动黄花发出一阵“沙沙”声。

　　“还有哪位同志有话要说？”梅奕瀚等待片刻，“好，既然大家没有人再发言，那么今天的常委会到了该做出决议的时候了。接下来，同意将黄花产业列为平邑县主导产业的同志请举手。”

　　“我同意。”沈杰率先表态举起了手。

　　接着，姚梦达和几个常委们也举起了手。梁明仁等人颇为疑惑地看着沈杰，再彼此看看，便跟着也举起了手。

　　“好，既然大家都举手表决通过，那我再说一件事。黄花产业启动后，必将会涉及多部门许许多多的事情等待去处理。为了确保黄花产业的顺利推进，我建议组建成立平邑县黄花产业办公室，由皇甫一南同志出任黄花办主任。大家有没有不同的意见？”

　　现场又是一阵杂乱的议论。

　　沈杰说：“黄花办，一个听上去很新鲜的名字，很好。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我同意。”

　　乔日娜送梅奕瀚一行离开月城村后，她接到平邑县政府下乡驻村工作领导组办公室的电话，要她和张杰速回县里协助一项调查。

　　“娜姐，县里紧急召咱们回去什么事？”

　　“我也想不明白，说是协助调查。”

　　“咱们没有违反任何纪律，调查什么？”

　　“肯定与月城村的事情有关。”

　　在平邑县政府办公楼的后面，有几排建于20世纪70年代初的水泥板平房，这是县委县政府下属机关单位工作的地方。沈杰安排人给自己在这平房最后面的僻静处收拾出一间屋子，他喜欢午间或夜间在这里休息。今天可能是坐车坐累了，或者是在田间站累了，沈杰只感觉浑身上下不舒服。他不由得佩服梅奕瀚，为什么他每天奔走于田间地头就不觉得累呢？难道仅仅是体力的问题？就算是体力赶不上梅奕瀚，那智力呢？沈杰不禁摇了摇头。

　　从上次在水务局突然临时召开县常委扩大会议，到这次去农村田间地头开常委讨论会，彻底刷新了沈杰对梅奕瀚的认知，他甚至感觉自己似乎从来不认识梅奕瀚一样。到平邑县工作的这段日子，沈杰最初是反对梅奕瀚成天跑到乡下，把县里一堆琐碎的工作丢给他。后来，沈杰很快适应了这种工作机制，一个忙内，一个忙外。更令他满意的是，梅奕瀚经常不在县里，所有的政府工作人员都会围着他转，他很惬意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但是，这两次常委会却是让沈杰颇感意外，他所有的自信在梅奕瀚面前显得那么暗淡无光，梅奕瀚才是平邑县真正的那轮月，而他始终扮演着一颗星，陪衬在梅奕瀚的左右。

　　做一颗星有什么不好？沈杰安抚着自己。可是，在他的心里却有一束比月亮更为强烈的光芒在召唤。他从来不相信一个人的命运是上天注定的，那不过是无能无为的庸碌之辈对自己的无奈解脱，而真正的命运永远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几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沈杰看了一下表，便说：“请进。”

　　梁明仁进门后先歉意地一笑，说：“沈县长，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这才晚上9点，早着呢，请坐。”

　　“我有个疑问，您为什么在今天的常委会上第一个举手同意发展黄花产业呢？”

　　“有什么不对吗？”

　　“县里的财政本来很困难，现在又要拿出一大笔钱来鼓励农民发展黄花产业，这不是抱薪救火吗？”

　　“难道你没有看清那些农民们对黄花产业抱有很大的希望吗？你有比梅书记更细更好更利于平邑县经济发展的一本账吗？”

　　梁明仁递给沈杰一支烟，说：“我明白了。处于当时那种情况，您是不得已才同意表决的。没想到，梅奕瀚会把今天的常委会设在了田间地头，农民们的一句话抵得过常委们的十句话。”

　　“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不要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去揣测别人。我不是不得已才表决同意，而是民心所向。”

　　“沈县长，对不起。”梁明仁瞅了沈杰一眼。

　　“没关系。以自己的心思去理解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是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憋在肚子里，有些话讲出去会伤及别人，也会伤害你自己的。”

　　“沈县长说的对，以后我一定会注意。”

　　“看你平时挺能说话的，怎么今天的常委会上就那么几句？关键的时候发挥不了作用。县委县政府制定任何一项决议，常委们都有参政议政的责任和义务，否则要这些常委们有什么用？”

　　“我们几个常委都准备发言了，可是没想到今天的常委会我们变成了听众，而真正的主角是那些农民，我们心里想说的话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就是思维狭窄、政治不成熟的表现，只能看清楚自己脚下的一丈路，看不见前面更远的方向。我们不反对任何的矛盾与对立面，发展的观念不同，思路自然会不一样，这很正常，大家可以进行科学客观的讨论、分析与甄辨，这样我们的奋斗目标才能越辩越清，未来的发展方向才不会走入误区。尽管今天的现场会常委们很少有人发言，但是这种会议的氛围很好嘛，大家有问题谈问题，有困难说困难，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就明朗了吗？”

　　沈杰靠在沙发上，深吸一口香烟，然后缓缓吐出来。梁明仁看见一团烟雾笼罩着沈杰的面部，他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失忆了，看不清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