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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华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几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沈杰看了一下表,便说:“请进。”

  梁明仁进门后先歉意地一笑,说:“沈县长,没有打扰您休息吧?”

  “这才晚上9点,早着呢,请坐。”

  “我有个疑问,您为什么在今天的常委会上第一个举手同意发展黄花产业呢?”

  “有什么不对吗?”

  “县里的财政本来很困难,现在又要拿出一大笔钱来鼓励农民发展黄花产业,这不是抱薪救火吗?”

  “难道你没有看清那些农民们对黄花产业抱有很大的希望吗?你有比梅书记更细更好更利于平邑县经济发展的一本账吗?”

  梁明仁递给沈杰一支烟,说:“我明白了。处于当时那种情况,您是不得已才同意表决的。没想到,梅奕瀚会把今天的常委会设在了田间地头,农民们的一句话抵得过常委们的十句话。”

  “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不要以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去揣测别人。我不是不得已才表决同意,而是民心所向。”

  “沈县长,对不起。”梁明仁瞅了沈杰一眼。

  “没关系。以自己的心思去理解一个人并没有错,但是你有什么想法可以憋在肚子里,有些话讲出去会伤及别人,也会伤害你自己的。”

  “沈县长说的对,以后我一定会注意。”

  “看你平时挺能说话的,怎么今天的常委会上就那么几句?关键的时候发挥不了作用。县委县政府制定任何一项决议,常委们都有参政议政的责任和义务,否则要这些常委们有什么用?”

  “我们几个常委都准备发言了,可是没想到今天的常委会我们变成了听众,而真正的主角是那些农民,我们心里想说的话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

  “这就是思维狭窄、政治不成熟的表现,只能看清楚自己脚下的一丈路,看不见前面更远的方向。我们不反对任何的矛盾与对立面,发展的观念不同,思路自然会不一样,这很正常,大家可以进行科学客观的讨论、分析与甄辨,这样我们的奋斗目标才能越辩越清,未来的发展方向才不会走入误区。尽管今天的现场会常委们很少有人发言,但是这种会议的氛围很好嘛,大家有问题谈问题,有困难说困难,未来的发展方向不就明朗了吗?”

  沈杰靠在沙发上,深吸一口香烟,然后缓缓吐出来。梁明仁看见一团烟雾笼罩着沈杰的面部,他瞬间感觉自己似乎失忆了,看不清对面坐着的到底是个谁。

  一双死不瞑目的眼

  时至仲秋,天气依旧闷热难挨。庞秋生佝偻着身子,努力挺起腰,搭起僵硬的手。他眯缝着汗津津酸涩的眼,抬头看了看那毒花花的太阳,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随之脚下亦有些站立不稳,便不由自己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在干裂的土地上。这种突发情形并非一次,庞秋生已经有了应对的经验。他立在原地静默少许,眼前便慢慢又恢复了光亮。这次眼前的光亮似乎恢复的迟了些,但总算看天还是蓝的,看草依然是绿的。庞秋生再眨眨眼,像身边那头老迈而笨拙的驴,他慢慢转动着身子,四周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一群麻雀呼啦一声飞落下来,紧接着又一群麻雀飞落下来。两群麻雀像是密谋好了一场聚会,集中落在一堆谷子头上,叽叽喳喳欢快地啄食。过去,这片谷子地里原本竖立着五个稻草人,庞秋生给每个稻草人都起了名字,还给它们的身上裹了些五颜六色的破布条和塑料带,自然那麻雀很少敢往这谷地来。现在这地里的谷子都收割了,庞秋生早把那些稻草人放倒后集中在田埂上。他蹲在地上抽了一支烟,看着那些稻草人说:“咱们都是受苦的命。稻草人也是人,你们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麻雀们依然肆无忌惮地在谷穗上啄来啄去。往常的时候,庞秋生定会随手捡起一块土疙瘩打了过去,边打边骂上两句。

  现在他却没有一点点这个意思,他只是直盯盯地看着它们。

  “吃就吃点吧,等过了这秋季,地上泼上一层雪,恐怕你们再没有吃饱的时候。”庞秋生说着站了起来,他打算将这些稻草人寄放到地边的一个小土窑,却惊得那些麻雀们呼啦一下飞了个精光。他暗自后悔自己的冒失,但既然它们已经飞走了,那便是缘分已尽。

  此时,天已近晌午。庞秋生撩起布衫的底襟,擦拭掉脖子及脸上的汗,然后将刚刚割倒捆扎好的谷子一捆捆地装上了毛驴车。干瘦的黑毛驴打着响鼻,脑袋一挺一挺的,示意他赶快回家。

  庞秋生慢慢走过去,摸摸毛驴的脑袋。“老家伙,你的腿脚也不行了,跟着我受了一辈子的罪,怕是临了也没个好结果。这都是命,命啊!”

  黑毛驴一只前蹄“腾腾腾”地踏着地,它又打了一个响鼻,再左右甩甩脑袋,然后伸长脖子探嘴去一下一下叼庞秋生的衣袖,它的眼角竟挂着泪。

  庞秋生拍拍毛驴的脑袋,他深吸一口气,赶快撇脸躲开了毛驴的那双眼睛。他从毛驴的头部一直顺毛摸到了驴尾,再将手移到车上的谷子。他捋一把谷穗捧在手里,低头只那么轻轻一吹,手窝里便只剩下了几十粒谷子。他仰天叹息一声:“唉,老天爷,你咋就不长长眼睛呢!”

  月城村的公路路基建设基本完工,只待铺设水泥路面,因赶上了秋收,这工程暂时停了下来,但村西沟里挖沙场依旧是车来车往。在村口的大道坡,庞秋生遇上了掰玉米刚回来的庞炳元。

  “秋生叔,今年的谷子收成咋样?”

  “老支书,天旱的全成了秕子,落不下几个籽。”

  “可不敢再叫支书了,都不当好多年了。”

  “你那玉米咋样?”

  “唉,一样,那棒子上的颗粒零落成了老人的牙齿。听说乔副主任前几天又回县里了,她想给咱村打两眼机井。这不刚回咱村,县里通知让她速回,去接受一项调查。”

  “乔副主任是个好人,像她这样的好人能有几个?”

  “唉,她这次被叫回去,怕不是什么好事。”

  “狗日的!”庞秋生闷闷地抛下一句话,便赶上车往西垣的打谷场而去。

  村里的街道上已经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月饼味,再过一周便是中秋节。每年这时候,村里人即便日子再苦也会舒展开紧锁的眉头,还时不时地沁出一层喜色,脚丫子踩在地上铿铿锵锵格外有力。每及中秋,村里人的时间比金子还要宝贵,但是再忙也得让家里的女人去打月饼。月城村会做月饼的师傅很少,往往八月一出头,村南及村北的两户饼匠师傅各在自家院子里修起一座阔大的炉灶,一早起来便燃旺了一灶火,早有三三两两的女人热热闹闹围在灶膛前,并依先后顺序自动排好队。月城村民这种文明的排队礼仪一年仅有两次,除了中秋节打月饼,再便是春节时磨豆腐。

  等待的时间一长,便容易让人心气浮躁。排在后边的女人便无端地多想些心思:在外地念书和工作的孩子们几时回来,谷仓里的粮食还能吃几个月,地里的土豆今年能收入几口袋。村里的女人一有心思便习惯望一望天户山,天户山是一座巨大的睡佛之首,女人们冥冥之中能感觉到有一双慈悲的佛眼会给予村民关照。女人们知道,天户山的半山腰处有一个神秘的山洞,那洞口像极了一匹凌空飞翔的金马驹。据说,站在此洞口虔诚祈福的人都会如愿以偿。女人们还知道,在天户山西侧的山坡上还有一处巨大的天然石窑,高约数丈,传说桑干河岸古人类的祖先原本居住在这里。那时,天户山的脚下是汪洋无际的一片湖泊。

  女人们毕竟不会想得太远,此时山上灌木丛的叶子开始泛红,这层密不透风的红早渗入到女人们的心髓。女人们觉得这层红不显山不露水,不张扬不妩媚,便也像极了即将到来的八月十五,暖暖的,甜甜的,令人心情愉快。村里人认为,家里有了月饼,中秋节才会像个节日。

  女人们忙碌着打月饼的事情,男人们就得去做农事的活计。村子西垣的几个打谷场上已经忙碌起来,有人赶着骡子拉着碌碡沿着打谷场转来转去,有人拿起连枷噼噼啪啪打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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