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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芳华

  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村里人认为,家里有了月饼,中秋节才会像个节日。

  女人们忙碌着打月饼的事情,男人们就得去做农事的活计。村子西垣的几个打谷场上已经忙碌起来,有人赶着骡子拉着碌碡沿着打谷场转来转去,有人拿起连枷噼噼啪啪打豆子。

  庞秋生将一车谷子停靠在打谷场上。此时,黄雅萱帮着雷彩霞刚好收起了碾好的高粱。庞晓武看着庞秋生站在那里发呆,便摇着轮椅慢慢走了过来。

  “秋生哥,今天没去山里的石料厂打工?”

  “顾不上了。自打咱村白灰窑被拆了,去山里的石料厂做工每天来回得跑20多里路,白白耗了些时间,先把地里的庄稼收割回来再说吧。”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儿子庞石山呢?”

  “石山和他娘割黍子去了,估计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听说石山和陈素箐好上了,是真的吗?”

  “唉,孽缘啊。石山都30岁了,咋就不懂得个道理,陈常有能同意将素箐嫁给他吗?自己也不掂量一下家里的冷土炕。别的不说,咱村的陈姓和庞姓一直是隔着篱笆的一堵墙,这么多年两姓间通婚的能有几个?”

  “秋生哥,不管怎么说,两人眼下能走到一起毕竟是好事,成与不成就看他们两人的缘分吧。”庞晓武递给庞秋生一支烟,“咱们村子看样子没啥奔头了,学校也没了,这些年村里的年轻人都往外面跑,石山没打算出去做点啥事情?”

  “他已经鬼迷心窍了,丢不开素箐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总得想办法先挣钱,要不陈常有还真的不答应哩。”

  “唉,我是管不了,就看他自己的命吧。”

  “秋生哥,我帮你把车上的谷子铺在场地。”

  “不用,你自己都坐不稳,等会儿石山他妈来送饭呀,吃过饭我俩慢慢弄。”

  雷彩霞在那边喊了一嗓子,庞晓武便摇着轮椅走了过去。

  此时,庞秋生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就连双腿也不再听自己使唤,他索性就地躺了下来。

  未久,哑凤儿前来送饭,她见庞秋生平展展躺在地上,便弯下腰推了他几把。庞秋生睁开了眼打算坐了起来,他刚欠起身子,嘴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之后又重重倒在地上。哑凤儿手中的饭罐“叭嚓”一声摔落下来,她站起来疯了一般“呀、呀”地挥舞着双手。打谷场上的村民们跑了过来,大家议论纷纷。

  有人说,“这庞秋生拼了命在白灰窑干,硬是累出毛病了。赶快找石山,先把人送到医院吧。”

  庞秋生的嘴里依旧在冒血,他目光呆滞地看着众人,声音微弱地说:“别找了,没用了。”

  哑凤儿“嗤啦”一声从上衣撕下一块布,跪爬在庞秋生身边,“呀、呀”叫着为他擦拭着嘴上的血,然后惊慌失措地比画着,似乎在寻求众人的帮助。庞秋生吃力地探起胳膊抓住了哑凤儿的手,他的脸上竟然挂着笑。

  “哑凤儿,我真舍不得丢下你,这辈子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有一件事告诉你,咱家……”庞秋生刚抬起手想比画什么,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后他的脑袋向外一倾,再也没有了声息。

  “呜呀……呜呀……”哑凤儿抱着庞秋生的身子,不停地叫喊着。  

  此时,西垣边上却听得有人在唱山曲:

  一疙瘩瘩黑云往头顶上盖,老天爷你咋爱收割这苦命鬼。

  草窝里的蚂蚱它有六条腿,你两脚一蹬撇下了几张嘴。

  干土梁的芨芨石头缝里的藤,你丢下可怜的哑凤儿咋活命。

  山坨坨顶睡觉四下兜底的风,天底下谁会心疼咱没钱的人。

  一大早天空如洗,但气温明显有所下降。

  今天是中秋节,村里在外打拼的人携家带口回到了村里,寂寞的村庄一下子有了生机。孩子们在街道上欢快地蹦来蹦去,大人们则依旧忙忙碌碌操持着各种繁琐的农事。这一天,男人们大多做些打谷场上的事情。譬如,碾碾高粱、砌一下玉米垛。女人们则在家里忙着十五的吃食,虽然家家的生活都不宽裕,但毕竟一年只有这一个中秋节,平时再怎么节俭,也不能苦在这一天。月城村民兜里没有活钱,女人们便端着高粱、豆子、玉米、小米走出家门,与街上的商贩讨价还价以物易物,换取所需的猪肉、豆腐、蔬菜。到了中午,家家户户吃的是黄灿灿的油炸糕,条件稍好一点的人家,七凑八凑弄两三盘菜的花样;倘若家里实在困难,便只好换上半斤猪肉,弄一锅热气腾腾的豆腐粉条大烩菜。晚上是亲情守岁的时候,断不了将平时省下来的一点点白面捏弄一些滑不溜溜的饺子。往往这时候,村里再抠的女人们也会给自家男人打半斤老烧酒。每顿饭前,女人们只需向打谷场上尖喳喳地喊上一嗓子,各家的男人们便像是喂熟的羔羊,屁颠颠地赶回了家中。

  秦克勤是昨天回来的,黄雅萱也给秦克勤打了半斤酒,她没有见过秦克勤喝酒,但是她觉得男人嘛就得有点男人的样,多多少少喝那么一点酒,她想象着秦克勤喝酒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看。

  八月十五最隆重的时刻当属晚上。饺子吃罢,家家户户开始准备祭月的供品。人们将院子打扫干净,然后在院子里摆好桌子,挂上云幔,安放好香炉,点燃蜡烛,插上“兔儿爷”,中间放团圆饼。此外,再摆上压在箱底保留了数日的几个水果,并把西瓜剜成莲花瓣、元宝、花篮等形状,村里人称之为“剜月”。只等月升之后,全家人整理衣冠,整齐地出来跪拜月神,之后再回到屋里团聚赏月。也有细致的家长,用农田刚刚剔下来的高粱秆子编制几个小巧的南瓜灯,或是葫芦灯,家里小孩儿手持南瓜灯、葫芦灯往来奔波,好不热闹。

  庞庆和也做了一个南瓜灯,他将灯挂在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上,然后蹲在树下眼睛迷茫地看着空落落的院子。一只狗绕在庞庆和身边忽左忽右,那狗的眼里无端地流着泪,庞庆和的眼里也含着泪。

  宋拉娣不知何时站在了庞庆和的身边,说:“他爹,咱家儿子不会出啥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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