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黑格尔有句名言:‘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一个民族要有一群仰望星空的人,他们才有希望。’现实生活也是如此,灰烬中必然会执着地生长着一双或无数双仰望星空的眼睛。但是,倘若在他们的眼前横亘某种障碍物,就会切断他们辨别光明的方向。你现在坚守在那片土地,我是你的妻子。一旦讲出来,会影响到她去客观判断现实事物。”
哭婚
在陈德懋家里,马建忠正陪着德懋老人说话。阳光打玻璃窗照进来,屋子里显得分外明亮。
“德懋叔,你说咱月城村还能变好吗?”
“能,怎么不能,万事万物皆有轮回,总有一天咱村子还是会兴旺发达起来。”
陈德懋看了看马建忠,说:“你在月城村呆了40多年了,看得出你对这个村子很有感情。”
“那是肯定的。这里是我的第二故乡,我离不开这个村子,也离不开德懋叔。”
“现在,村里的人都往城市里跑,难道你不想再回到城里?”
“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陈德懋不禁叹息一声:“唉,我能感觉到,你说的是真的,也是假的。月城村一些村民对你一直有不好的看法,这么多年了你的心里一定很苦,但是你还在留恋这个破落的村子,难呀。”
“怪不得村民们,谁让我曾经犯过错误哩。”马建忠沙哑着嗓子说。
“你是个好人,又是一个老牌大学生,有文化、有思想。凭我的直觉,你一定是曾经受了什么冤屈。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彻底放下了,你也该给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机会了。”
“德懋叔,我早就放下了,只要自己的心底干干净净就行了。”
“建忠,我的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那您说说看。”
“当年,你被下放到月城村时一直不会说话,后来一场马惊事故竟然让你突然开口说话。你跟叔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建忠显得极不自然。少顷,他说:“这事您应该懂得,我是受了惊吓才失语的,然后又是因为惊吓恢复了说话能力,属于语言神经障碍性功能修复。”
“我不懂得医学上的事,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当年那马惊之事,不是你喊出了那一嗓子,并出手救人,咱村的那两个小孩就没命了。”
“德懋叔,如果不是那次马惊,恐怕我到现在还不会说话哩。”
“听说,你的二儿子现在很有出息,已经是个企业家了。”
“孩子们跟着我受了累赘,他总算是熬出了头。”
“那时候,政审更为严苛,他后来是怎么当兵的?”陈德懋试探地问了一句。
马建忠顿时现出了紧张的神情。他尴尬一笑说:“德懋叔,天不早了,改天我再过来陪您说话。”说完,他便匆匆离去。
庞秋生去世不久,陈常有便托人给自己的闺女陈素箐在内蒙古达来苏木草原找了一门亲事,男方家世代是牧民,在广袤的草原散养着成群的牛羊。
陈素箐获悉自己被父亲以高额的彩礼要嫁出去,她涕泪交流心如刀绞。
“石山,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没有办法。”陈素箐仰天哭述着,“天呐,你为什么不长眼睛呀?你为什么要拆散我和石山呀?”
天无语。一群鸽子打院子上空飞过,冷冷的鸽哨变得愈来愈模糊。
晚上,陈素箐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与庞石山在山沟的小溪边追逐嬉戏,春天暖融融的阳光泼洒在小溪上,一片片金光闪闪,山沟沟里灌木葱茏,鲜花盛开。突然,有一只大雕飞下来将她抓了起来,她拼命地叫喊着:“石山,快来救我!”陈素箐在一阵叫喊声中恍恍惚惚惊醒。
这天,是陈素箐出嫁的日子,她家院外早早停了一辆内蒙古牌照的面包车。
杜月梅给女儿陈素箐用细线一下一下绞光了脸上的汗毛,众人便忙着为陈素箐梳洗打扮。此时,陈素箐神情木讷地任由别人摆布。等陈素箐一切安顿好了准备上车,杜月梅开始放声大哭。哭婚,在月城村有着悠久的历史,就是在女儿出嫁时细述母女离别之苦,同时劝慰女儿去了夫家安心好好过日子。哭婚一般为乐极而悲,是母女同时哭互述衷肠。女儿感叹无忧无虑的少女生活已经结束,感谢父母的养育之恩,眷念兄嫂弟妹及与亲邻友好相处之情,同时亦包含对即将转为人妻、儿媳的人生转折甚感惶惑不安。而此时,却是杜月梅一个人在哭,她哭的是再也难得见女儿一面。
陈素箐的眼里却没有泪,她感觉自己的泪已经流干了,她的心也已经死了。
陈常有将自己亲手打制好的梳妆盒搬到了车上,这是他给女儿唯一的出嫁礼物。
当陈素箐上车的一刹那,她看见人群中庞石山正挥起一只手大声地叫喊着什么,而他的另一只手却被他叔庞春风牢牢地抓在手里。
汽车开动的刹那,陈素箐回头再看看自己的父母、弟弟和妹妹,以及还在挣扎着冲上来的庞石山,她以头撞击着后边的靠背,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醉眼蒙眬的春生望着尘土飞扬远去的面包车,他摇摇晃晃唱了起来:
山沟沟不配金凤落,两个人走不到那一搭搭。
白天做着黑夜的梦,今生注定没有那好缘分。
铁杵当针穿不进根线,你说这辈子不见就不见。
再好的天气总有变,这没钱人的心思难实现。
窑头上临空长圪针,你不扎俺肉扎俺的心。
驴粪蛋烧炕没火焰,你热了那边却冷了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