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石磊还是老样子,每天斜靠在街头晒太阳,像是一条被人打断了腰椎的流浪狗。月城村除了新修了一条路,那窑洞和房子还是破破烂烂的。石磊的眼里不想容纳这些东西,他便在无聊的时候抬头看看云彩,云彩多好,每天都是新的,那云过了一阵子还会变成另一个样子。石磊便在那云彩里想小时候的事,想没有结婚前的事,想陈素箐和庞石山的事,想二云和傻三的事。石磊想着想着便冷不丁地放了一个屁,他低头闻闻,那屁竟然少滋没味的。石磊禁不住又想起了骡子的事:到底是谁偷吃了那骡子肉?
辛玉兰站在石磊跟前时,石磊懒得抬一下眼皮,半眯着眼,太阳光照在眼皮上,便有一片朦朦胧胧暖暖的红晕,那光晕里隐隐约约是一堆的骡子肉。
“你家曹花呢?”辛玉兰问。
“大圐圙转去了。”石磊依旧没睁眼。
“你得对曹花好些,帮她多干些农活儿,毕竟你们有两个孩子。万一曹花哪天受孬了,抛下了你和孩子,你们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呀?”辛玉兰旁敲侧击地说。
“走吧,都走吧,这月城村只留下我一个人才好呢。”
辛玉兰一看石磊终归不开窍,便没了主意,她也抬眼看看天,太阳毒花花的。辛玉兰只得叹息一声,打算离去,却听得尖扎扎一阵哭声。辛玉兰转身一看,是石磊的女儿芽芽。
“爹,我妈不见了!”
此时,春生打北边溜溜达达走了过来,他边走边剔牙缝,接着又哼唱起山曲:
走大门来出了二门,丢下你这个没良心的人。
鸟困笼子那活受罪,跟你过日子过得好心累。
沙滩的蒿草没法长,这辈子白白跟了你一场。
太阳落下那西山坡,为啥你当初不心疼我。
石磊没在意春生唱了些什么,他只是盯着春生的嘴,待春生走过身边,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也似乎闻到了一股肉香味。芽芽又叫了声:“爹!”回过神的石磊再无心惦记那骡子的事,曹花离家出走,一下子击垮了他。这位原本像树懒一样懒散的男人,从地上猛地蹿了起来向陈常有家跑去。
此时,陈常有正在院子里将一截老树根雕刻成北魏武士俑,却见那武士面相宽方、一脸严肃、小颐秀颈、眉目开朗、体态修长、秀骨清俊,其身穿交领左衽压右衽长衣、外披铠甲、威风凛凛、器宇轩昂。陈常有打小传承祖上技艺,是村里最好的木匠。村里能和陈常有相比拼的只有一人,叫庞极无,此人则是一个铁匠,亦是传承祖上技艺,其手下打制的铁器家伙无人能及。
陈常有刚将武士俑雕刻完毕,正准备打磨,石磊怒气冲冲地跑了进来。陈小泉果然已不在村子里,石磊便要求陈常有还他家曹花,却被陈常有一顿大骂,再手拎一根大棒子将他赶了出去。石磊只得像一条丧家犬向村外追去,可是那条崭新的水泥路白花花地亮着一道缥缈的浮光,路上根本没有一个人。
曹花离家出走后,芽芽辍学了,她去古家庄乡公路边上的一家饭店打工。石磊不相信平时像只绵羊般的曹花真的能抛下了豆豆。石磊在每天琐碎的锅碗瓢盆间熬过了一天又一天,曹花还是没有回来。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石磊终于接受了这个惨痛的现实。地里的庄稼总得有人去侍弄,否则以后家里会揭不开锅。万般无奈,石磊只得乖乖下地去做农事上的活计。
“三鑫”与“三心”
对于黄土地的热爱,只有扎根于此、与山河共在、与日月同天之人,才会有倾心执着的心髓;对于人才的渴望,只有心怀天下、情系百姓、和衷共济之人,才会有求贤若渴的真切感受。
梅奕瀚清醒地认识到,平邑县脱贫攻坚以及黄花产业转型发展,急需各方面的人才加盟才能实现大的突破。如果仅仅依靠资金鼓励作为开路的机器,埋头撒钱,可能很难达到最好的效果,相反会让一些擅长投机的人钻了政策的空子。长此以往,地方的财政负担增加了,实际上将是一地鸡毛,难以产生实际效益,难以推动产业的持续发展。
在梳理全县与黄花产业相关的一些企业时,梅奕瀚看到了一家名为“三鑫农副产品有限公司”,瞬间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下了一天的雨。梅奕瀚因担心全县危旧房屋的安全问题,下去视察了十几个重点贫困村。次日一早,天空依旧阴沉,他又匆匆去查看各地黄花的采收加工情况。当他到达清泉寺村时,见三鑫农副产品有限公司门口站着五六个农民,他们在比比画画谈论着什么,看上去有些激动,亦有些焦灼,路边停放着装满了黄花菜的三轮车。当这几个农民看到县委书记梅奕瀚时,便全部围拢过来。
“梅书记,这黄花我们不能再种了。”
“梅书记,你可得替我们想想办法呀。”
“大家不要急,慢慢说。”梅奕瀚安抚道。
“你看这阴雨天,我们的黄花就算自己加工出来也无法晾晒,只能是将生鲜黄花卖给几家有烘干设备的黄花加工企业。可是,大多数企业生产规模较小,能加工处理的生鲜黄花有限,想把黄花卖给他们还得拉关系走后门。这三鑫公司算是规模最大的,没想到他们借机压低收购价,还挑三拣四找毛病。你说,我们这采收下来的黄花怎么办?这可是我们一年辛辛苦苦的血汗呀。”
“他们平时的收购价是多少,现在价格又是多少?”
“平时鲜黄花的收购价一块二毛钱,今天却只给九毛钱,这不是坑人吗?”
这时,梅奕瀚的电话响起,是靳忠打过来的。他说,省发改委刚到县委,有重要的事。
梅奕瀚挂断了电话,说:“我已经问过气象局,今天午后天放晴,你们赶快把黄花拉回去,自己先加工出来。大家不要担心,我尽快帮你们解决此事,处理好阴雨天黄花加工烘干的事情。”
此刻,梅奕瀚注视着“三鑫”的“鑫”字,脑子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这家企业果真置农民的利益不顾,如此看重钱财?不行,得马上去见见这家公司的老总。他拨通了皇甫一南的电话,让他陪同前行。
车至县城南街,在路东一家店铺前聚集了许多人。开面馆的刘三正手握一根木棒,与几个穿制服的人对峙,旁边还站着梁明义在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梅奕瀚问皇甫一南。
“刘三租的这面馆门面房是梁明义的,这地方原本是后面家属区的消防通道,被梁明义占用后改建了房子,属于违法建筑。小区里的居民曾经就此事向相关部门反映过,但是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前几天,这个小区一户居民家中失火,因消防车不能及时进入小区,差一点酿成大祸。为了消除安全隐患,县里对于违法违规建筑将一律拆除,估计拆迁队遇上了梁明义阻挠。”
梅奕瀚让小李停车,他与皇甫一南走了过去。
“刘三,谁要敢动这房子,你给我用棒子砸死他,出了事我担着,我看他们谁敢拆这房子。”梁明义的话音刚落,就听得背后有人说话。
“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威风?”
梁明义扭头一看,梅奕瀚大踏步已走至跟前,便赶忙换作笑脸。
“梅书记,您咋来了?这房子是我辛辛苦苦盖起来的,咋能说拆就拆呢?就算是要拆,总得给我一定的补偿。”
“你明知违法,却故意占用消防通道,给小区居民带来了极大的安全隐患,又导致那家失火的居民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目前,该追究的是你违法的责任与后果,而不是所谓的补偿。”
“如果不给我一定的补偿,这房子就不能拆。”
梅奕瀚转身对皇甫一南说:“你给靳忠打电话,让他通知梁明仁现在过来处理这件事情,如果他处理不好,我追究他的责任。另外,给小区失火的那家居民提供法律援助,追诉因占用消防通道而带给他家的经济损失。”
梁明义闻听此言,脑袋顿时耷拉下来。
梅奕瀚说罢,转身离去。在车上,梅奕瀚询问皇甫一南,他对三鑫公司的了解情况。
皇甫一南说:“三鑫公司的老板叫姜大伟,原是市里一家国有企业的员工,后来企业破产了,他把目光集中在了平邑县的黄花上。十年前,他只身来到平邑县,收购农户加工出来的干黄花,卖到全国各地。但是,那时的黄花产量很少,可卖的黄花菜毕竟有限。后来,县里种黄花的家庭慢慢多起来,姜大伟的业务越来越忙,他的妻子任娟娟也辞了职,同时卖掉市里的一套住房作为启动资金,两人在平邑县租住在一个大院,成立了三鑫公司。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收购黄花菜,还收购其他的农副产品。再后来,他们拿出了全部的积蓄在清泉寺村批了一块土地,自己盖起了厂房,形成了从种植、加工到销售一体化的产业公司。目前,这家企业算得上平邑县涉农龙头企业,帮助农民们解决了不少农产品滞销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