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高考前几天，祝福与加油便纷至沓来：蛋糕、鲜花、手机、电脑、红包……浪一样从亲朋好友那里滚滚而来，唯独父亲一点表示都没有。别说表示了，就是让他放下菜园子来城里住两天，也表现得极不情愿。

　　“别指望你姥爷，我和他一起生活了40多年，别说礼物，一句好听的话都没有。”母亲一边对父亲翻白眼一边对女儿说。

　　高考前一天的加油饭桌上，全家人围坐一堂，公公一会儿给孩子夹一块猪蹄，“这是金榜题名”，一会儿夹片牛肉，“这是牛气冲天” ，赢得了满桌喝彩。要强的母亲实在坐不住了，推了推父亲，“你也学着人家说点吉祥话呀。”父亲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把筷子放下，抓起来，又放下，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那件跟随他多年的湛蓝色T恤，胸前被汗渍洇湿了一大片。老公赶紧递过去一杯水解围，“爸，咱什么也不用说，您喝口水。”一大口下去，父亲被呛咳了半天。

　　“你姥爷呀，就在地里头活泛，其他时间都是块木头！”说实话，母亲给父亲盖的这个章我举双手赞同。在我看来，父亲的淳朴略显迂腐，说来不怕笑话，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没独自去过自选超市。

　　高考第一天结束，女儿捧着一大束鲜花有说有笑地和爷爷并肩往回走。咦，怎么身后还跟着个人，是父亲。不是说不来吗？刚刚又躲在哪里了？见我看他，他有些不自在。

　　他竟然穿了件新衣服——枣色T恤，正是5年前他66岁生日时我给买的那件。一向对新衣服、新鲜颜色衣服极力排斥的父亲今天难得突破了自己！不用说，是女儿的魅力。在外孙女最重要的日子里，那是来自外祖父的仪式感——即使与根深蒂固的执念相悖也无妨。

　　第二天高考结束，全家总动员接孩子。当女儿从考场上走出来，一大家子人纷纷围上去。爷爷的奶茶以飞一般的速度递了过去，女儿大口大口贪婪地吸着，“这回可不怕上厕所可以使劲喝了！”一句话把我们都逗乐了。父亲黝黑的脸上也现出一抹亮色，我看见他背在后面的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偷偷地往袖口里缩。我在想，父亲独立去超市会是什么样呢？一定会像闯迷宫一样窘迫吧？

　　高考结束了，难得住了两天的父母回乡下了。大约半个月后，母亲给女儿发来了视频：“宝贝，快看，你姥爷给你送花啦！”呵，满屏的向日葵热闹地开着，那灿烂的金黄色直逼人眼。原来，从去年开始父亲就在着手准备，把那块最好的园子留出来给我家女儿种向日葵，还说要上足足的肥，确保高考出分前园子里开满花。他说向日葵的喻意好。

　　父亲木讷了一辈子，终于狠狠地浪漫了一把——一年前，他就把对外孙女的祝福种下了，用了一年的时间啊！

　　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