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你现在还想着那个从小长大的村子吗?”
“怎么会不想,就算是梦中,还是一些村里的风物。虽然我的父母跟着我进城里生活了,但是我还是想念家乡的一草一木,想念家乡那缕缕炊烟。”
“是啊,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时时刻刻思念着家乡,那里有我们的根呀。”梅奕瀚将目光瞥向窗外,厂区路边硕大的国槐树冠扭扭曲曲,宛若一条条巨龙。“如果家乡需要你,你会选择离开现在的工作岗位,回去帮助家乡的群众吗?”
苏炳坤忽然默不作声了。他同样望着窗外,许久才慢慢说:“我不是舍不得离开这个工作岗位,是因为父母。”
“你父母怎么了?”
“他们很好,但是他们反对我抛开这份工作回到村子里去种地。他们说,如果我选择了回村里,就等于那些年他们的辛苦付出都白干了。”
“是的,哪个父母不盼望着自己的孩子脱离农田之苦,去拥有一份好的工作。可是,如果我们这一代以及我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都选择逃离农村,我们的国家还有什么希望?”梅奕瀚满怀深情地看着苏炳坤,“我们的农村现在急需要你们这样的优秀青年,没有年轻人去顶起村庄的那片天,村庄就会失去灵魂。年轻人的回归,对于村里的父老乡亲们来说,村庄便有了希望,也有了未来。”
“梅书记,我知道你的想法。村里的乡亲们也希望我回去,而且我也想回去帮助他们。”
“可是,你父母那边该怎么去说服他们?”
“毕竟那村子也是父母的根,他们也盼着家乡富裕起来。我已经和他们谈过几次,后来他们什么也没说,算是默许了。”
“难为两位老人家了。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辞职回村里?”
“我想尽快回去。听说咱们县正在大力发展黄花产业,我想这正是我的用武之地。只是,我去找过公司的老总了,王志山不同意我辞职。”
“这个我也想到了。你是一个非常难得的人才,谁都不舍得放弃你。这样吧,我去找王志山谈谈。”
“谢谢梅书记。不必了,还是我去和他谈,我想他最终会理解并同意的。”
从拓新公司出来,梅奕瀚正打算回市里看望女儿,突然接到马文涛的电话。
“梅书记,月城村西沟出事了,宏志公司的人和泰鑫工程队的人打起来了,泰鑫有一个工人被打断了腿,另一个工人还被捅了一刀,不过伤在了胳膊,没有生命危险。另外,乔日娜和张杰在现场处理突发事件中也受了伤。”
“伤者情况怎么样?”
“受伤的两名群众已经送往了县医院,乔日娜和张杰在乡医院接受治疗。”
梅奕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通知派出所的同志迅速控制现场局面,抓获犯罪嫌疑人,要严肃查处此案。另外,将那两家企业在工地的所有设备查扣,等候处理。”
梅奕瀚意识到,为了保护天户山下仰韶晚期到龙山时期的文化根脉和矿产资源,也为了保护一县的绿水青山,月城村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得抓紧时间赶快查办。问题是,现在所有的线索扑朔迷离,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彻底关停这两家看似合法的企业。梅奕瀚忽然想到了一个神秘的人物,马建忠。之前,梅奕瀚已经托人将乔日娜拿来的两块矿石样本送去检验,证实了那矿石中的确是含有金属钒,看来这个马建忠绝非等闲之人。
梅奕瀚到达古家庄乡后,先去乡医院看望了乔日娜和张杰,并简单了解了一下事发经过,然后在马文涛的陪同下去了马建忠家。梅奕瀚突然来访,马建忠颇感意外,但是他很快就镇定下来。
“老人家,我来看看您,顺便给您带来了王面铺的蜜麻叶和细酥饼,不知您老是否还喜欢吃。”梅奕瀚说。
马建忠小心翼翼打开了食品包装,拿出一块蜜麻叶放在鼻子下闻闻,然后再拿起一块细酥饼尝了一口,他闭上眼睛慢慢品味着,然后睁开眼兴奋地说:“嗯,真好,是那个味道,还是小时候的味道。已经有四十多年了,没有吃过王面铺的蜜麻叶和细酥饼,我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从前。”
“您老当时住在恒州市里的哪条街?”
“兰池街,距离王面铺不是太远。虽说我住在兰池街,可是恒州市的四大街、八小巷、七十二条绵绵巷没有我不熟悉的,现在还常常梦着哩。”马建忠说到此,转而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曾经居住在市里?”
梅奕瀚微微一笑:“老前辈,我不仅知道您曾经住在市里,还知道您曾和我是在一条战线上工作的老前辈,我应该尊称您为马老。”
马建忠一愣:“此话从何讲起?”
“云中专区监测委员会是1956年设立的。1958年云中专区改称晋北专区,1961年又恢复叫云中专区。您是1963年到云中专区监测委员会参加工作的,‘文化大革命’时期监测委员会又被取消了。1970年,云中专区再次改称为云中地区,直至1976年‘文革’结束后,在原来取消的监测委员会基础上,又成立了新的纪律检查委员会。我是1983年到云中地区纪委工作的,咱们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两颗螺丝钉,您比我早工作了整整二十年,所以理所当然得尊称您为马老。”
马建忠仿佛见到了自己多年不见的亲人,顿时显得异常激动。
“马老,我今天来,是有一事需要向您讨教。”梅奕瀚真诚地说。
“讨教可不敢,有啥话你就说吧。”
“除了您发现月城村西沟及上游山岩中含有金属钒,是否还有其他的人知道此事?”
马建忠的神情一瞬间变得紧张起来。他说:“难道你们是在怀疑我和那两伙人有染?”
梅奕瀚急忙赔礼道:“对不起马老,可能是我方才表达有误。我是说,请您帮我回忆一下,有没有其他的人知道那沟里的沙石中含有金属钒?”
马建忠摇了摇头,说:“非专业人不会在矿石中辨别出金属钒,他们只会误认为是金属铁,应该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马建忠的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等一下,我想起了一个人。三年前,我妻子施惠的一个表弟家聘闺女,因为在邻村不远,我和施惠都去了。那天偏巧遇上了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吕云雷,他是那个村支书王闯的亲戚,专来乡下游玩。四十多年没见了,我们老哥俩那才叫个亲热。我们谈了很多,有学校的事,有他的事,也有我的事。对了,因为我们是学矿产勘查专业的,我和他谈起过月城村金属钒的一些事情。”
“吕云雷后来从事什么工作?”梅奕瀚又问。
“他毕业后到了冀北的一家石墨烯矿工作了,十年前退休后回到咱们市里。这个人爱动,不想待在家里,一直在外面找点活儿干。他从乡下回去后不久,还给我打过电话,好像说他被市里的一家什么安工程公司聘请去了,给的工资还很高。”
“马老,您再想一想,是不是叫鼎安工程总公司?”
“是的,好像是。”马建忠又想了想,“应该就是这个鼎安公司。”
梅奕瀚不禁一阵欣喜,他心中的两个疑团总算解开了。梅奕瀚查阅过泰鑫工程队的注册资料,法人代表便是王闯,还有一个股东叫梁明达;而宏志公司是鼎安总公司的一家分公司,法人代表是仝亮。泰鑫公司和宏志分公司的注册时间,刚好与吕云雷出现的时间相吻合。那么,这两家公司又是如何与月城村委会签订的合同?这个问题的突破口到底在哪里?
合同迷雾
梅奕瀚从乡下回到了县里已经是晚上,他感觉有些饿,顺便买了两桶方便面。他刚走到县委办公楼二楼,看见楼道里一个清洁女工有点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叫崔小娟,半年前就应聘到了这里做清洁工。”
“对不起,我经常早出晚归,很难见到你们的身影。可在我的印象里,好像是在别处见过你。”梅奕瀚说,“清洁工作一般在早上上班前打扫,你怎么晚上就忙开了?”
“我爹是个植物人,我明天得回去看他。”
梅奕瀚一下子便想了起来:“你是崔三的闺女,崔小娟?”
“是的,谢谢梅书记去看我爹。”
此时,梅奕瀚才明白,给他发短信之人就是崔小娟,因为她在县委大楼里搞清洁工作,办公室的墙上贴着各常委、各机关部门负责人的电话。
“小娟,请你跟我来。”
梅奕瀚将崔小娟请到屋子里,先泡了一桶面送至崔小娟面前:“我想,你一定还没有吃饭,先吃点吧。”
“梅书记,我不饿。”
“来,吃点嘛,虽说简单,但总可以垫垫肚子。”
崔小娟挑起一小叉子方便面,眼里汪起一层水。
“梅书记,您真是个好人,乡里的马书记已经派人把我家的土窑洞修好了。”
“那就好。你先吃,我有话要问你。”
“我知道,您想问啥。”崔小娟说,“那条短信是我发的。”
“你是怎么知道月城村委会与那两家企业签订的合同有假?”
崔小娟将嘴里的面慢慢咽了下去,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进了方便面桶里。
“梅书记,我爹好冤啊!”崔小娟哭出了声音。接下来,她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