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一件被隐瞒的冤案
马建忠接到了大女儿打来的电话。她说,最近忙得厉害,母亲则执意要自己坐客车回村里,她让父亲去乡里接一下母亲。马建忠到了古家庄乡,看看客车到站的时间还早,便沿着乡公路走走看看。当他走到一个岔口时,听得从身后猝然来了一辆车,他本能地想躲避开来,却听得一阵刹车声,他被那车撞了出去。
开车之人是梁明达,他下车后向马建忠瞟了一眼,便拨打电话。不久,乡卫生院的大夫赶到了,他们摇了摇头说,人没救了。梁明达再给保险公司和交警队分别打了电话,然后独自坐进车里。经交警部门现场勘查认定,马建忠不看后边通行的车辆,擅自横穿马路,造成交通事故,应负主要责任。
施惠回来后,却见丈夫血淋淋的尸体,她顿时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马建忠的儿子马宝坤接到父亲的死讯,连夜赶了回来。偏巧,那天晚上下了一场雨,马宝坤试图寻找事故现场的蛛丝马迹,但已经没有了痕迹。马宝坤听说,父亲揭穿了月城村西沟挖沙采石的阴谋,而这个梁明达正是泰鑫工程队的大老板,不禁产生了怀疑。他去县公安局报案,请求作为刑事案件调查此事,但因无法提供任何证据,最终未能立案。
梁明达肇事后,对于死者家属不闻不问。马宝坤只得去找交警部门寻求帮助,梁明达拿出8万元给了施惠。一条人命仅仅值8万元,而肇事者却逍遥法外,马宝坤只觉得天昏地暗,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在极度的痛苦中,马宝坤想起了父亲曾经和他讲述过的一个人,叫魏国华。此人曾在省纪委工作,10年前已经退休,其现在的住所很少有人知道。马宝坤便托在省城工作的战友四处打听,终于见到了魏国华。对于马宝坤突然来访,魏国华颇感吃惊,他没有想到自己苦苦寻找的马建忠刚有了消息,却又罹难。魏国华听了马宝坤的讲述,不禁老泪纵横。他说:“我对不起建忠,是我害了他。如果我能早一天找到他,就不会出事了。”
魏国华的情绪稳定下来后,他给省纪委打了一个电话。
马宝坤刚回月城村,县事故科的同志和梁明达都赶到了马建忠家里。梁明达痛心疾首地说:“马叔横穿马路造成不测,但是我也有一定的责任。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愿意拿出20万元作为马叔遇难的赔偿金,求求你们原谅我吧。”
马宝坤看着梁明达那张丑恶的嘴脸,慢慢闭上了眼睛。
马建忠出殡那天,月城村的村民异乎寻常地都出来送行。这时,一辆小轿车停在了村口,一位老人在县委书记梅奕瀚的陪伴下缓缓走了过来。马宝坤一看,是魏国华,便赶忙迎了上去。
魏国华站在马建忠的灵柩前,不禁流下了眼泪:“建忠啊,我来看你了,这么多年了,让我找你好辛苦。建忠,我对不起你啊!”
梅奕瀚也走到灵柩前,此时他内心里复杂的情愫无法表达,便深深鞠了一躬,说:“马老,请您一路走好。”梅奕瀚扶着魏国华微微颤抖的身子,又说:“魏老,请您节哀。”
魏国华面向月城村的村民说:“有一件事情,一件过去了40多年的事,马建忠一直替我背着一个沉重的包袱,我现在该讲出来了,压在建忠头上的这个包袱可以放下了。”接下来,魏国华便讲述了那段被马建忠隐瞒了四十多年的故事。
1963年,马建忠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刚设立的云中专区监测委员会,和魏国华在一个办公室工作。“文革”开始后,监测委员会也在风雨飘摇中解散了。当时,红卫兵奔赴各部门查抄材料,魏国华不在办公室,他的抽屉里放着一本书《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情急之下,马建忠说,这本书是他去看焚烧查抄的书时,趁机偷着拿回来的,为此他落得个入狱。
马建忠担心自己编造的谎话被揭穿,在受审时惨遭殴打开始装聋作哑,直至后来又被下放到月城村,住在三代贫农的施惠家一间破落的下房。马建忠担心自己装哑失语,晚上偷偷诵读《毛泽东选集》,结果被施惠发现,她没有将他装聋作哑的事告诉任何人,施惠已经对马建忠产生了感情。直到有一天,生产队的一匹马受惊,马建忠看见马车飞奔过来,前方却有两个孩子在当街玩耍,情急之下他大喊一声:“快躲开!”随后,他冲上去将马的辔头牢牢抓在手里,两个孩子得以生还。一年后,经村里人撮合,马建忠和施惠走到了一起。
魏国华说:“当年是马建忠救了我。‘文革’结束后,我被调到了省纪委工作,一直打探马建忠的下落,最终一无所获。直到前几天,马宝坤找到了我,我才了解事情的原委。这么多年来,马建忠为了我背负罪名,忍辱负重生活在月城村。他的儿子马志戎,竟是因为父亲莫须有的罪名而不能去当兵,后来他投靠到了姨夫家,改名为马宝坤,才得以参军。他不仅救过我,还舍命救过两个孩子,而今为了村集体的利益,他又勇敢地揭穿了投机者的勾当。建忠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光芒和精神永存。”
此时,月城村的村民们才知道,这个昔日所谓的‘贼’,竟然是一位光明磊落的男子汉。
马宝坤安顿好父亲下葬的事,将那二十万赔偿金全部买了大米白面,分给了月城村的村民们。马宝坤说,虽然这点东西并不能解决了村民们的贫困问题,但是只要人人心中有爱,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生活终将会走向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