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从拓跋珪开始，每一代帝王都要南巡，每六七十里设有行宫，那时月城河建有出京南巡的第一个行宫。到了明太祖朱元璋即位后，便在交通要隘月城河建起了军事驿站，月城河改称为月城驿。月城驿南依险要山口之官道，西边则是自然形成的千仞绝壁。当年为了确保驿站安全，也为了有效地对进出官道行人进行盘查，又在驿站东边人工挖掘了数丈的绝壁，并在绝壁上建起一座阔大的军事土堡；驿站北边低洼处则砌起了巨石城墙，如此月城驿便成了易守难攻的防务重地。”

　　“那后来又如何？”梅奕瀚问。

　　“直到清末，月城驿才移至平邑县署西（恒州市内），1911年撤销，随之退出历史舞台，月城驿又改名为月城村。月城驿迁址后，原属地的富户、商贾、官宦人家及守卫将士等随之搬离而去，月城村便趋于冷落。1937年9月13日，日寇攻陷恒州城。为了防止日军南下，阎锡山急令第34军杨澄源所部第196旅和第203旅移师，以及第19军王靖国所部在月城村至金城一线间布防。由于平型关战事吃紧，阎锡山又令第196旅和203旅酌留两个营警戒月城村附近山口间的防线，其余主力部队移师狼峪口至水峪口间布防。9月16日午夜，日军突破国民党军事防线，经由月城村逼向恒阴县城。次日8八时，恒阴县城沦陷。至此，日军抓捕壮丁在月城村原北魏和明代官道的基础上，再重建了一条水泥公路。1949年后月城村这条公路被废弃，该路后被山洪冲刷殆尽。自此，月城村成了一座被封闭在大山脚下无人问津的村落，贫穷成为了月城村无法摆脱的沉重枷锁。原北魏行宫及明朝驿站遗址等建筑设施，早已随着历史风尘消失殆尽，唯留下半个古堡和一截驿站的土墙，低吟着当年的盛世繁华以及戍守将士的悲歌，陪同这座破败荒凉的月城古村落，共同守望着年复一年的清苦岁月。”

　　梅奕瀚又问：“月城村是否还有其他的人文历史？”

　　“这月城村的山上山下、村里村外，到处都有历史文化的积淀。咱们再说这山吧，月城村有两座大山，天户山和銮山，每一座山上都有先祖们留下来的宝库。单说这銮山，一个‘銮’字便是占尽了皇家荣贵之气。传说，此山原本无名，山中有一山洞，洞中曾有妖蛇修炼。然妖蛇常常兴风做浪、残害山下的村民。此事被天公得知，命凤凰仙子下凡收服了妖蛇，令其在山之主峰下一山洞内悔过。后来该妖蛇果然修成正果，终得天公赦免，之后飞天成龙。当地百姓为了感恩这位凤凰仙子，遂将此山叫作凤凰山。至此，咱们这个地方山灵水秀，百业兴旺。”

　　陈德懋接着说：“到了隋朝末年，刘武周杀掉马邑鹰扬府的王仁恭，然后制造谣言，得兵万余。他邀请善阳铁匠尉迟恭加入到自己的麾下，又依附突厥王始毕可汗，引突厥军夺雁门，破楼烦郡，进取汾阳宫。时任晋阳太守李渊占据了长安，建立大唐。刘武周率军南下，对大唐江山构成了严重威吓。唐高祖李渊命次子秦王李世民率军征讨刘武周。刘武周见大势不妙，派人给突厥王始毕可汗送去求救信，然而始毕可汗因病去世，处罗可汗即位。突厥遭此变故便匆匆撤军，刘武周只得沿雁门关一线向东溃逃。秦王李世民一直紧追不舍，一直追至这凤凰山，再寻觅不到刘武周的踪迹。适逢正午，烈日炎炎，李世民人困马乏，暑气难当，且腹中饥饿，遂驱马来到月城河一户人家，却见炕上端放着一盆刚出锅的高粱饼和一盆金灿灿的绿豆粟米粥。李世民得村民款待，吃下两大碗绿豆小米粥，不久暑气顿消。他回味起这米粥之甘甜清香，便细问该米的来由，方知为九如贡米，随后竟脱口叹道：‘九如绿豆粟米粥，堪比御膳甘露羹。’李世民抬头看看对面的山，见此山巍峨挺拔，仙雾缭绕，遂攀援上至凤凰山顶。他远望浑河宛若玉带，美景如画，遂当即赐名此山为銮山，并下令于銮山之巅建造兴国寺，以福佑大唐江山社稷万年永固。”

　　陈德懋说着，用手一指：“看清楚了吗？就是这座山。”

　　梅奕瀚顺着陈德懋的手势看去，紧挨村子东南的銮山顶部，皑皑白雪尚未化尽，云雾缭绕其间，景象美不胜收。此时的月城村却是异常荒凉凄清，未来的出路到底在哪里？梅奕瀚的思绪瞬间有些缥缈，那个灯下倾注纸墨寄情未来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

　　陈德懋又说：“刘武周率残部度过浑河，逃到了突厥驻地。然处罗可汗不久亦死亡，其弟咄苾嗣位，是为颉利可汗。颉利可汗认为刘武周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遂对其异常冷淡。刘武周在突厥的地位一落千丈，便心怀气恼，他派人趁机偷窃了颉利可汗大量的金银财宝，随后带其残部逃出了突厥，打算回到马邑重整旗鼓。刘武周越过白登山，命手下人进入云中县，打算再补给些应用物品，不料手下却见到处是捉拿刘武周的告示，便急忙回来禀报。刘武周不敢再直接往马邑而去，率残部向南度过浑河，藏进了銮山西侧的山谷中。颉利可汗发现丢失了贵重物品，便派出精兵一路追杀刘武周。刘武周躲进山谷中，几日后见山外并无动静，他便骑马往山外月城河而来。刘武周刚走出山谷，突然从草丛中窜出来十余突厥人，乱刀之下，刘武周就此毙命。刘武周死后，其部下将其安葬于銮山下的山谷中。刘武周之死，月城村民代代相传，现在村子里上了八十岁的老人，大多听说过这件事情。”

　　“据我所知，刘武周被突厥军杀死后，他的旧部下将他埋葬在现在的北京房山区霞云岭村的西山脚下，那是他兴兵起势的所在地。在他的坟墓前边，过去还有近丈高的石碑数座，上面镌刻着刘武周的身世履历及生平业绩。1967年，修京原公路时，他的坟茔被破坏，数座石碑被埋，之后其棺椁所在位置无从考察。”梅奕瀚说。

　　陈德懋摇摇头，说：“所谓的霞云岭刘武周墓不过是掩人耳目，最多算得上后人借以凭吊的一座虚冢。试想，刘武周乃大唐江山之死敌，唐朝从唐高祖李渊算起，前后跨越近三百年，岂能容得下刘武周的后人为其堂而皇之大兴土木建造墓室，并公然敢在他的墓前树碑刻铭？即便是唐朝之后为其修的墓，然刘武周已去三百年，他真正的尸骨早已成为一抔粪土。所以，霞云岭刘武周之墓并不可信。”

　　“先生言之有理。想不到月城村的銮山竟有如此多的传奇，请先生接着讲。”

　　陈德懋则叹息道：“唉，如果细数月城村的历史，不是片言只语可以说清楚的，这村里地上地下都有故事。只可惜地上的这些文化遗存基本消失殆尽，唯地下尚存绵绵沉睡的历史等待后来有心之人去唤醒。此事不说也罢，然月城村的民风却是今非昔比，现在人心涣散，冥顽若石。”

　　梅奕瀚不禁眉头一紧：“先生说人心涣散，冥顽若石，为何如此？”

　　“庄子曰，‘哀莫大于心死。’一旦人心所向无望，郁结不解，自然会冥顽若石，人心涣散，万事蹉跎。”

　　“先生所言的心里郁结，缘自何故？”

　　“有这么一个故事：黄帝有一次去赤水北游玩，他爬上了昆仑山一直专注地向南看，不料回去的时候，丢失了一颗晶莹剔透的玄珠。黄帝叫一个知的人去找没有找到，又叫离朱去找也没有找到，然后叫喫垢去找，还是没有找到。黄帝最后叫象罔去找才找到。月城村民们人心郁结，便在于此。”

　　梅奕瀚听了这个故事，瞬间感觉有点局促不安。他当然明白，陈德懋之所以要讲“黄帝遗珠”的故事，其实际有所指。

　　沉静片刻，梅奕瀚说：“先生所讲的这个故事，我曾有耳闻。我知道，这些人名都有象征意义。‘知’是代表智慧，‘离朱’代表视力，‘喫垢’代表言辩，‘象罔’则代表的是无心。而那颗剔透的‘玄珠’，所代表的应该是大道。黄帝遗珠的故事是在暗喻世人，耳聪目明、有心机、擅言辩不能得道，反而只有‘无心’之人才能真正得道。‘知’‘离朱’‘喫垢’代表的是有为之人，而‘无心’代表无为之人。有为却攻于心计，实则有欲而无情，甚至是谋私而乱为；无为非不为，实则无欲而有情，其无私于民，集智于民，奉献于民。我这样理解对否？”

　　陈德懋捋了捋胡须，频频点头。

　　梅奕瀚微微一笑：“感谢先生教诲。我也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您是指由于没有好的领导干部，才导致了月城村的贫困以及人心涣散。作为县委书记，我深感不安，并表示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