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梅奕瀚点了点头。此时,他才意识到,想让月城村整体搬迁终将是难事。不过,眼下相关的资金还没有来源,此事可再作斟酌,而脱贫的事现在是棘手的问题。
梅奕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春山,你觉得月城村贫困的根源是什么?”
“怎么说呢,其中的原因很多。比如,我们村农业生产的基础条件很薄弱。但我认为,最大的一个原因是村民们掉魂儿了。”
梅奕瀚颇为吃惊,说:“你这个词有点意思,为什么叫掉魂儿了?”
陈春山嘿嘿一笑,说:“掉魂儿,是我们村里的土话,就是管那些受到刺激后,精神有点不正常的人叫作掉魂儿了。掉魂儿不是只有小孩子发生的事,大人们也会掉魂儿。”
梅奕瀚说:“春山,这可是封建迷信。再说了,这月城村的村民受到了什么刺激,怎么能整体掉魂儿了呢?”
陈春山却是一脸认真的样子。他说:“梅书记,我说的月城村民掉魂儿的事,其实和迷信没有啥关系,是因为村里缺失引领的正气,才导致了村民整体掉了魂儿。要想改变这个村子的面貌,就得先帮村民们找回丢失的灵魂。”
“春山啊,你这个老党员说得有道理。那你认为,该如何帮村民找回这丢失的灵魂?”
“梅书记,我刚才说过了,丢魂儿的事,得靠家长拿着孩子平时穿的那身皮囊去叫魂儿。这月城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说它大的时候,它便是偌大的一盘散沙;说它小的时候,它便是凝聚成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是谁呢?谁的身上有浩然正气,便能叫得回来这丢失的魂儿,月城村也就会从此凝聚成了一个人。”
梅奕瀚不禁赞叹道:“春山的话说得非常好,大非大,小非小,令人警醒深思啊。你所说的找回灵魂,并非是月城村一个村子的事情,是咱们全乡乃至全县的事情。唯有民魂是最宝贵的,唯有把民魂激励鼓舞起来,塑造成崭新的灵魂,平邑县才会有真正的发展空间。月城村要做的是凝聚成一个人,而咱们全县要做的是搬掉一座山,再凝聚成一座山。咱们搬掉的是贫困的大山,而再立起来的是老百姓的金山银山。”
正在此时,打门外走进了一个身体魁梧的小伙子,只见他双目炯炯,朝气蓬勃。陈春山一看,是村里的陈志远。陈志远见炕上坐着县委书记梅奕瀚,地上有乡里的马文涛书记,便颇为拘谨,欲言又止。
“实孩儿,你有事?”陈春山问。
“哦,我去一趟市里,麻烦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妈,她的身体近日不太好。”
“你去吧,你妈那里就放心,我会去照看的。”
“谢谢春山叔,我走了。”陈志远向梅奕瀚看了一眼,便扭头走了出去。
陈春山叹息一声:“唉,这可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
梅奕瀚便问:“怎么回事?”
陈春山便将陈志远的身世简单地讲了一遍。陈志远是他从市里的汽车站捡回来的。在他13岁时养父去世,开始在村里的白灰窑打工,与养母相依为命。18岁跟车跑运输,后来修公路,又去吕梁煤矿拉矿石,险些丢了命,现在一边在市里当环卫工,一边侍弄家里的地。陈春山的眼睛一亮,竟兴奋地说:“梅书记,这孩子可是个好苗子,说不上以后就是村民的领魂人。”
“这孩子看上去敦厚朴实,眉宇间透着一股灵气。只是,这孩子还小。”
“今年19岁,再历练几年,这孩子必定有出息。”
“但愿吧。不过,眼下村里得有个好干部。马文涛同志说,月城村现在的村支书不是很得力,这么大的一个村子,能不能再挑一个有能力的人接任这个村支书?”
陈春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说:“现在还真的找不出一个合适的人选。我们这一茬子人都50多岁了,村子里再往下年轻一点有能力的都进城了,剩下的这些人都不足以担此重任。”
马文涛说:“梅书记,县委能不能直接下派一个优秀人才来月城村任支书?”
梅奕瀚又转而问陈德懋:“老先生,您觉得县里直接给月城村派一个村支书如何?”
陈德懋摇了摇头,说:“月城村不缺村支书。春山刚才说了,缺的是一个能真正领‘魂’的人。这么多年来,为了一个村支书的位置,总会有人上下打点,想尽了办法挤破了头。为了啥?还不都是为了捞取个人私利。自古贪欲起盗心,如此之人,岂能务正道,为民所谋?按道理说,县里直接下派的干部应该是德才兼备,但是你留得住他这个人,能留得住他那颗心吗?现在村里的青年都往城市里跑,谁愿意来这穷山沟里一心一意坚守三年五年,甚至一辈子。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折腾,也再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梅奕瀚点点头,说:“这个也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最好是推选一位本土的优秀青年来担任村支书。这样他不仅熟悉环境了解民情,也能一直坚守住这块阵地。”
“你觉得秦克勤怎么样?”马文涛问陈春山。
“很难说。克勤这孩子虽然是个大学生,又是党员,但是有些娇气,又显得单纯,缺乏社会经验,更不懂得农事。”
“那就想办法把外面有能力的人请回来。”梅奕瀚说。
“这个很难。人家在外面发展那么好,再回到咱这穷山沟,怕是没人愿意。”陈春山说。
梅奕瀚沉默片刻,说:“咱们先谈眼下的事情。早上,我和文涛同志商量了一下,想让南庄村作为月城村的帮扶村,带动村民发展蔬菜产业。春山,你认为这条路能走下去吗?”
陈春山吞吞吐吐地说:“也许行,也许不行。去年村民种瓜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最终让孙财旺搞砸了,怕是村民们再没有了那个积极性。不过,可以再试一试,如果一旦成功,这条路就能走下去。”
梅奕瀚看看表:“好吧,我和文涛同志再去其他群众家走一走。”梅奕瀚和陈德懋握手道别,“老先生,我改天再来看您。您老和春山的话,我记着哩。”
出了陈春山家,折返至巷口,听得一户人家有男女正在吵闹,间或有摔打器物的声音。梅奕瀚驻足听听,话音很模糊,便说:“这是谁家?”
“是陶利家。”马文涛说,“听说他儿子因参与赌博被抓了。”
“噢?竟有这事,咱们进去看看。”梅奕瀚说着,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吵闹声依旧不断。待梅奕瀚走进屋子,却见有锅盖及笼屉等物件散落在地上,一个男人蹲在碗柜前低着头正在抽烟,而那个女的则斜跨在炕沿上,满脸的怒容。此二人对于刚入门的不速之客竟视而不见,各自板着脸盯着某个地方。
“这是县委梅书记,来看看你们。”马文涛赶忙介绍说,“这是陶利,这位是陶利的丈夫崔献。”
崔献抬起眼皮看看梅奕瀚,然后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哦,梅书记好。”
“两口子这是怎么了?居家过日子,再有什么矛盾也不能拿吃饭的家什撒气。有话好好说嘛,互相生气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梅奕瀚边说边将地上散落的物件拾起来,放在了碗柜的顶上。
“你们是来看热闹的?”陶利斜睨着扫了梅奕瀚和马文涛一眼。
马文涛说:“陶利,你怎么和梅书记说话呢?”
梅奕瀚微笑着说:“没关系,有气可以撒在我身上,也许你们的矛盾和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有关系,不妨说说看。”
崔献瞅了一眼陶利,再看看梅奕瀚,显得有些尴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