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马文涛说:“梅书记,县委能不能直接下派一个优秀人才来月城村任支书?”
梅奕瀚又转而问陈德懋:“老先生,您觉得县里直接给月城村派一个村支书如何?”
陈德懋摇了摇头,说:“月城村不缺村支书。春山刚才说了,缺的是一个能真正领‘魂’的人。这么多年来,为了一个村支书的位置,总会有人上下打点,想尽了办法挤破了头。为了啥?还不都是为了捞取个人私利。自古贪欲起盗心,如此之人,岂能务正道,为民所谋?按道理说,县里直接下派的干部应该是德才兼备,但是你留得住他这个人,能留得住他那颗心吗?现在村里的青年都往城市里跑,谁愿意来这穷山沟里一心一意坚守三年五年,甚至一辈子。老百姓最怕的就是折腾,也再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梅奕瀚点点头,说:“这个也是我最担心的,所以最好是推选一位本土的优秀青年来担任村支书。这样他不仅熟悉环境了解民情,也能一直坚守住这块阵地。”
“你觉得秦克勤怎么样?”马文涛问陈春山。
“很难说。克勤这孩子虽然是个大学生,又是党员,但是有些娇气,又显得单纯,缺乏社会经验,更不懂得农事。”
“那就想办法把外面有能力的人请回来。”梅奕瀚说。
“这个很难。人家在外面发展那么好,再回到咱这穷山沟,怕是没人愿意。”陈春山说。
梅奕瀚沉默片刻,说:“咱们先谈眼下的事情。早上,我和文涛同志商量了一下,想让南庄村作为月城村的帮扶村,带动村民发展蔬菜产业。春山,你认为这条路能走下去吗?”
陈春山吞吞吐吐地说:“也许行,也许不行。去年村民种瓜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最终让孙财旺搞砸了,怕是村民们再没有了那个积极性。不过,可以再试一试,如果一旦成功,这条路就能走下去。”
梅奕瀚看看表:“好吧,我和文涛同志再去其他群众家走一走。”梅奕瀚和陈德懋握手道别,“老先生,我改天再来看您。您老和春山的话,我记着哩。”
出了陈春山家,折返至巷口,听得一户人家有男女正在吵闹,间或有摔打器物的声音。梅奕瀚驻足听听,话音很模糊,便说:“这是谁家?”
“是陶利家。”马文涛说,“听说他儿子因参与赌博被抓了。”
“噢?竟有这事,咱们进去看看。”梅奕瀚说着,就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吵闹声依旧不断。待梅奕瀚走进屋子,却见有锅盖及笼屉等物件散落在地上,一个男人蹲在碗柜前低着头正在抽烟,而那个女的则斜跨在炕沿上,满脸的怒容。此二人对于刚入门的不速之客竟视而不见,各自板着脸盯着某个地方。
“这是县委梅书记,来看看你们。”马文涛赶忙介绍说,“这是陶利,这位是陶利的丈夫崔献。”
崔献抬起眼皮看看梅奕瀚,然后慢腾腾地站了起来。“哦,梅书记好。”
“两口子这是怎么了?居家过日子,再有什么矛盾也不能拿吃饭的家什撒气。有话好好说嘛,互相生气解决不了根本问题。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梅奕瀚边说边将地上散落的物件拾起来,放在了碗柜的顶上。
“你们是来看热闹的?”陶利斜睨着扫了梅奕瀚和马文涛一眼。
马文涛说:“陶利,你怎么和梅书记说话呢?”
梅奕瀚微笑着说:“没关系,有气可以撒在我身上,也许你们的矛盾和我们的工作没有做好有关系,不妨说说看。”
崔献瞅了一眼陶利,再看看梅奕瀚,显得有些尴尬。
崔献叹息一声:“唉,丢人呀,我家小虎因为参与赌博,刚刚被抓了。”崔献再次点燃一支烟,“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让这孩子去城里念书。”
“是你害了小虎。要是当初听我的话,咱俩都去城里打工挣钱,孩子能出这样的事吗?”陶利责骂道。
“你以为每个进城里谋生的人都能过得好吗?如果你我都进了城,家里的地谁种?这三口破裂的土窑洞谁来修?万一进城后挣不到钱,粮食也没了,窑洞也塌了,咱们将来日子怎么过?再说了,小虎好好的书不念,非要和城里有钱的孩子比,咱能比得上吗?”
梅奕瀚顺着崔献的目光看去,在窑洞西边的墙上果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缝。
“咱家孩子就是你教育坏了,要不然怎么能出了这丢人的事?”崔献将烟蒂摔在地上。
梅奕瀚急忙阻止道:“好了,我听明白了。要我说,小虎这次犯错误,不在家里穷富的问题,还是输在了教育上。当下,人心比较浮躁,不良的攀比风日甚一日,这是一种极不正常的社会痼疾。不良的社会风气,胜过一场瘟疫,不仅可以摧毁人积极向上的意志,同时也能摧毁人健康的思想和道德情操。所以说,小虎出事也不能完全怪怨你们,这其中也包含学校的教育和社会不良风气的影响。不过,这件事应该引起你们足够的重视,首先家长的言行举止直接影响到孩子的身心健康,故而家长就得起到表率作用。孩子还小,判断事物是否正确的能力毕竟还有限,等他出来后应该懂得了明辨是非,以后还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陶利面露憎恶的表情,她拿起一把笤帚拍打着自己的裤子,说:“梅书记这牙一碰,说的倒是轻松。”
一抔杏花化为泥
陈志远将患病的母亲托付给陈春山后,便离开了村子。
姚珊珊说,姚日强毕业后偶染小病,在市里的三医院住院调养,他想见见陈志远。陈志远揣摩着姚珊珊含糊其辞的话,竟然产生了一种不祥之兆。当陈志远见到姚日强时,刹那间惊呆了,眼前的姚日强竟然瘦得仅剩下一把骨头,瞳孔里是满满的迷茫。
姚力蹲在地上,一双无助的眼直盯盯地看着儿子。赵华娥则蜷缩在病床边,她向前探了一下,再探了一下,试图想抓住什么。姚姗姗则站在病床旁,她两手掩面哭作一团。
“日强,你怎么了?”
“他得了白血病,已经没救了。”赵华娥说。
“怎么会这样?日强,怎么会这样?”陈志远的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姚日强看着陈志远,眼里温热的光仅仅闪了一瞬。他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不断地喘气,眼神开始变得痴呆。他以极微弱的声音说:“读书真好……”姚日强话音刚落,便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姚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赵华娥和姚姗姗号啕大哭起来。此时,天空也暗了下来,恰好有一朵云遮住了那明晃晃的太阳。
姚日强走后,这个一贫如洗的家竟然无法安葬这个孩子。陈志远将自己打工积攒下来的钱拿了过来,帮着这个可怜的家庭安葬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姚日强出殡的这一天,姚姗姗的同学肖佳怡也赶了过来。这位身材中等、满脸清纯的女孩,面对这样的场景,禁不住也是泪如泉涌。
站在姚日强的坟前,陈志远心如刀绞。此时,天户山下的田野里刚刚嫩芽吐翠,杏花浓郁的香气兀自弥漫开来;春芳乍起,谁曾想一夜寒潮侵袭,一抔黄土沾染着杏花零落成泥;东风无力,寒巢燕早眠于地下,就此千年不起。陈志远特意为姚日强买了一些纸衣纸裤和钢笔书籍,他在姚日强的坟头上点燃了香烛,焚烧了这些衣裤和书籍,他默默地祷告着:“日强,我从来没有见过你穿过一件新衣服,这些衣服你不能再舍不得穿;我带给你一支钢笔和一些书,你在那边不会再孤独,有什么心里话就写给我。日强,你放心地去吧。你不在了,我以后便是咱爹妈的儿子,我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等到来年花开,我再过来看你。”
陈志远看着瘫倒在地孤独绝望的赵华娥,再看看一言不发的姚力,说:“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就是我的父母,我会一直陪在你们的身边。我没有妹妹,姗姗就是我的亲妹妹。”
肖佳怡看着眼前这位高大憨朴的小伙子,不禁心生暖暖的情愫。
姚日强下葬后,陈志远和肖佳怡陪伴在姚力和赵华娥的身边,给他们做思想工作,帮他们做心理疏导。肖佳怡临走的时候,姚姗姗和陈志远去送行。肖佳怡说,现在年轻人不怎么玩QQ了,有一款手机微信软件特别火,这个软件功能强大,可以买卖东西,可以及时了解各地发生的最新鲜的事,还可以加好友聊天。她说,平邑县有一个好友群叫“别让青春折了腰”,群里每天热闹得很,成员大多是咱们县里二三十岁的小青年。陈志远当时咧嘴一笑说,谁给起了这么一个微信群名,听上去还真有点意思。肖佳怡说,创建这个群的群主是县团委的一位年轻干部,他借这个群做公益之事,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更是鼓励大家要珍惜时间,珍爱家乡,记住乡愁,爱惜生命,别辜负了青春的大好年华。肖佳怡看着姚姗姗、陈志远颇感兴趣,当时帮他们二人下载了微信软件,再把他俩拉进了这个微信群里。肖佳怡说:“你们如果不喜欢还可以随时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