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之行,千年溢彩。大同两千多年精彩纷呈的历史,正如本次社会实践团队的队名“古都辉煌,历久弥香”。本文所叙即为在方山永固陵实践活动有感。
千年前,陈子昂登临幽州台。极目远眺,故城尽没,蒿草丛生,豪杰亦远。此时此刻,百感交集。“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登临方山,行人之感怀,实在与陈伯玉大同小异。
方山屹立于大同城北25公里处,与长城为邻。四周群山耸峙,但河谷宽阔,不至为峡。草丰水碧,天野万里,给人以无限广阔之感。方山并不仅仅为塞北之雄胜,其与雁门、太行一样,那事去千年、斑驳书史的历史往事,始终伴随着山风呼啸、传唱。
“伤心哉!秦欤?汉欤?将近代欤?”方山的故事,要从战国秦汉开始讲起。彼时的中国,对北纬40℃以北的大地,认知很少。但朔风掀动沙漠之时,异族的军队如黑云压城一般袭来。自然而然,中原王朝意识到,群山纠纷,平沙无垠的那边,是敌人。于是,一场延续百年,交织着战与和、血与泪的史诗,在西起河套、东至辽东的广阔大地上演。方山,就是其中的一个小节点。
战国之时,李牧率赵国之兵在此击破林胡,北上开疆拓土千里;秦时于此置郡县,修筑长城;汉高祖北击韩王信,与匈奴交锋于平城北郊,结果被困于距方山不远的白登山上;李广与众将在韩安国的安排下于此地伏击匈奴王,结果因消息走漏而扑空,留下“李广难封”的遗憾;汉武帝时诸将多有从平城出击者,卫青、霍去病逐匈奴千里,勒马阴山,成就“封狼居胥”的奇功……在这王侯将相、不世之功的背后,是饱经摧残的塞北大地,是终为“无定河边骨”的“六郡良家子”。“积雪没胫,坚冰在须”“缯纩无温,堕指裂肤”“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苍生黎庶,谁无父母?生也何恩,杀之何咎?惟有天地悲之,白草悼之。
历史听不到庙堂之上的欢呼,也同样听不到旷野之中的嚎哭。历史的车轮冷酷地前进,不过也为方山带来了它的辉煌,让它值得成为后人的视野焦点。具体来说,方山的辉煌来自一段北魏的历史,来自北魏时期的一个重要人物冯太后,来自冯太后的陵寝。
冯太后出身于北燕王室,自幼博学多才。北魏太安二年(456年)被册封为皇后,献文帝即位后,尊为皇太后。面对政局动荡,年幼的献文帝无法定夺大事,冯太后临朝听政,定策诛乱,随后还政于献文帝。权力实为庸者之砒霜,能者之蜜糖。一方面出于对权力的渴望,另一方面亦出于对献文帝平庸的不满,冯太后与献文帝渐生嫌隙。终于,冯太后废献文帝,二度临朝。待政局稳定后,当为一展抱负之期。于是乎,影响北朝政治格局乃至中国历史进程的冯太后改革揭开帷幕……
但是“神龟虽寿,犹有竟时”。 铁腕人物,终究逃不过岁月沧桑。冯太后晚年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归宿之地,于方山之上修建陵寝。方山辽阔雄壮,正如北朝民歌一般辽远苍茫、豪放壮阔。这里传颂着“但使龙城飞将在”的传说,这里亦埋没着“汉家大将西出师”时未销的折戟。这里的风、云乃至一草一木都豪迈刚健。推动历史前进的冯太后固然是英雄人物,她与这片苍茫天地当然会有所共鸣。对于历来重视与先祖灵魂交互的北方游牧民族来说,不论英雄与否,她已然无愧于先祖之灵。她只想找一方广阔的天地安息,求得灵魂解放,从容地魂归苍天。今日观之,矗立于方山之上的永固陵很大,也很孤独,与隔壁仅为孝文帝衣冠冢的万年堂相望,如两位坐在旷野上思考天地的人。英雄总是与自由和孤独为伴。太和十四年,冯太后病逝,同年入葬方山陵墓。当时作为接班人的孝文帝聪慧异常、颇有胆识,治国理政也愈发娴熟,北魏帝国如日中天,万邦来朝,甚至南方的“汉家正统”南齐都为之震服。如此情形,冯太后当可瞑目。陵名定为“永固”,这是冯太后为帝国留下的最后祝福,也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结局。至于后话,高欢攻北柔然,引吭《敕勒》;太宗破刘武周,饮马长城;唐末的藩镇割据、明初的边塞烽烟……方山依旧是一个旁观者,无言地记录、包容,只是这些荣辱,与方山之上的两座荒陵,再无相关。
方山之上,天很空旷,风自然也很大。这里的风不仅仅是自然的风,更是《诗经》里的“风”。《诗经》中把从民间采集来的诗歌称之为“国风”。方山是一部天人合一、风骨凛然的史诗,山风为旅者讲述此地中华民族千年文明的故事。风里带来凛冽,是汉军将士在“秦时明月”下烽火的呼啸;风中传来苦咸,是鲜卑游民在“地阔天长”中放牧的悲呼。吹面不寒,长城互市、胡汉宴饮之乐莫过于此;仆仆风尘,西风吹尽历史之埃,再次带来商队驼铃的回响……风之烈也,是塞北人民豪迈浪漫的性格;风之疾也,是塞北人民不畏苦寒、锐意进取的精神;风之盛也,是塞北人民、中华民族乃至从古至今中华文明包容万方的气象。
千年中华文明史,实为民族融合、文化交融的历史,不管是战是和,殊途同归。中华之大,实为“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中华大地上各处之“国风”,汇成一条生生不息的长流,使中华文明延续至今,推动中华文明不断向前。塞北方山的千年故事,作为五千年未曾断绝的中华文明的一部分,继续被精彩地演绎者,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闪烁耀眼、灿烂辉煌。
□ 焦琪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