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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鱼味”中秋

  小时候,中秋前,父亲将秋粮卖掉,家里会富裕一阵子。荷包鼓了,过节也有了兴致,母亲打算在中秋节这天包饺子,父亲则会买一兜鲜黄花鱼,炸上一盘,炸黄花鱼是我们家中秋节的压轴大餐。

  我老家在内陆地区,卖小干鱼的多,卖鲜鱼的少,我们所说的鲜鱼是指冷冻了的鱼,二三斤的鲜鱼去了冰后,所剩无多。冷冻鱼对那时的庄户人而言,也算是高消费。父亲会在中秋节这天“奢侈”一把,让我们过一个“鱼味”中秋。

  中秋节这天,父亲会喝一点白酒,也会给母亲倒上一小盅,我们兄妹则以茶代酒,一家人一边赏月一边喝酒,桌上有鱼,杯中有月,秋忙的疲惫一扫而光,庄稼人丰收的喜悦在月光下尽情流淌。

  1982年的中秋节前,我特别郁闷,因为这年秋天我们这里大旱,河沟里的水都被大家担没了,父母从家里担井水去浇地,我们兄妹放了学也跟着父母抗旱。大哥担水,我和二哥抬水,从我们家到地里要走二三里路,每天我们一家五口人往地里运水要运到天彻底黑透了,赶上有月亮的晚上,我们要“加班”到晚上九点多,才回家休息。

  整整抗旱了一个多月,庄稼虽然没干死,但收成减了大半,而且秋粮成色不好,卖不上好价钱。我悄悄问大哥,今年中秋节不知道父亲还会买黄花鱼吗?大哥瞥了我一眼说,白忙了一季,种子钱和肥料钱能收回来就不错了,没赚到钱,拿什么买?

  大哥这样一说,我彻底对中秋节死了心。没承想,中秋节这天我放学回家,脚刚踏进胡同口,就闻到了鱼香味。一路顺着味儿狂奔回家,看到父亲站在油锅旁炸鱼,我笑嘻嘻地走到父亲身旁,看到父亲捞起炸至金黄的黄花鱼,个头比往年的都大,我馋得哈喇子都流下来了。父亲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到我嘴里,我边吧嗒嘴边问父亲:“今年收成不好,没赚到钱,咋还买鱼了?”

  父亲说:“收成不好是因为大旱,这是天灾,越是灾年,庄稼人越遭罪,需要付出好几倍的辛苦,才能挽回点损失。若不是我们天天从家里担水、挑水浇地,庄稼肯定都旱死了。今年卖秋粮得的这些钱,全是汗水的功劳,所以得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

  这年的中秋节比往年过得都隆重,父亲炸了两盘大黄花鱼,我们可以敞开肚子尽情吃。父亲说:“今年这个秋天,我们付出了往年数倍的辛苦,特别是仨孩子,也跟着吃苦了。”

  父亲是个粗人,不会说客气话儿,但挨个给我们夹鱼,一切感激与欣慰都在鱼中了。

  这晚,我吃鱼吃撑了,觉得饺子也有鱼味,月饼也有鱼味,茶水也有鱼味,连抬头看月,都觉得月亮也有“鱼味”。

  后来,日子好了起来,吃鱼也不必再等到过节,想吃了随时都可以做,买鱼也不再买冷冻鱼,水产市场和超市各种活鱼随便挑选。

  但我依然觉得1982年那个中秋节,父亲做的黄花鱼最有鱼味,这是光阴留下的味道,也是亲情留在舌尖上的记忆。父亲已经去世多年,年年中秋,我家的餐桌上都少不了鱼,母亲还会炸一盘香麻黄花鱼,还是父亲的做法,但又不似旧时味道。

  旧时的苦日子,人反而容易感受幸福,父亲就是一个善于从苦日子里寻找快乐和满足的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对于一件事,只要自己努力了,便是赢家。这,便是那年中秋,父亲鱼味中的“余味”。

  马海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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