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出版传媒集团 北岳文艺出版社 庞善强 著
“欢迎林先生回家。”梅奕瀚伸出了热情的手。
“怎么,不欢迎我?”范筱璇说。
“你是有功之人,当然也欢迎。”
梅奕瀚说:“白居易这首诗虽然写的是庐山大林峰的大林寺,但此时把该诗用在皇天山的皇天寺特别妥帖。咱们平邑县属于塞北高寒地区,每年的三月中下旬杏花开放,四月初桃花始盛开,与诗中的意境完全吻合,而林先生又是远道而来的游子,看到此情此景,更贴近此时此刻的心情。”
林泰铭说:“平邑县的自然风貌如同这里的人民一样,有一种敦厚质朴的美,这种美没有隔阂,又不张扬,容易让人亲近,更给予人亲切。我和筱璇是在网上论坛认识的,她对生活的执着以及对美好事物的解读会常常感染到我。这次到平邑县投资,主要是为了帮助筱璇,也是为更多有梦想的人提供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当然,我们涉及的一些科研项目,亦会为平邑县脱贫攻坚和以后的乡村振兴提供有效的服务。”
“这么说来,林先生是因为一个人爱上了这座小城?”梅奕瀚调侃道。
“可以这么说,但又不完全是如此。”林泰铭放眼望着开阔无际的恒州盆地,“筱璇与我称得上是忘年交,但我们之间并没有代沟,而是有许多的理念能契合在一起。筱璇对于家乡的热爱常常会感染着我,我从她的身上可以感受到这片土壤里孕育着一种顽强的进取精神。我的身上也流淌着华夏子孙的血脉,我的父亲在去世时还念念不忘祖国大陆这片土壤。我想,我在大陆做的每一件事父亲都会看在眼里,我的事业在哪里,父亲便会在哪里。”
“林先生心怀赤子之情,又有造福百姓夙愿,令人钦佩。”
“奕瀚,别这么客气。林先生像我的邻居大叔一样,随和而亲切。”范筱璇说着,看了眼皇甫一南,“一南,今天该请我们吃平邑县最有名气的黄糕和炖羊肉了吧?”
“好的,我这就给你们预定下榻的酒店,咱们吃糕去。”
范筱璇哈哈一乐,说:“我逗你哩,林先生已经买好了机票,中午要赶往厦门。”
“怎么林先生要回去?”梅奕瀚问。
“我不回台湾,厦门那边有公务要处理。关于在平邑县投资的事由筱璇负责,我相信她会有很好的成绩。”林泰铭说。
“筱璇,能否简单谈一谈你们的发展方向?”
范筱璇向蓝蓝的天空扫了一眼,说:“等基地的所有工作设施建起来后,我们计划先择优录用30名大学毕业生作为基地首批创业者。首先,要建设一座农场,开办一座忘忧大学堂,让大、中、小学生们以及社会各界人士来我们的农场体验生活参与实践,帮助他们树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引导和培养他们热爱家乡、回报家乡、服务家乡的健康思想意识。此外,我们将在基地建立一座高标准的黄花生物产业实验室,研发黄花潜在发展的科技产业链,这将对平邑县黄花产业未来更广阔的发展空间有重要的意义。”
“平邑县这片热土会因你们的加入更显勃勃生机。筱璇,我给你推介一个优秀人才,县黄花办的罗燕是中国农大生物技术专业毕业的,等你们黄花生物产业实验室启动后,让罗燕去协助你们的研发工作。”
此时,林泰铭的随从走过来,礼貌地说:“诸位,对不起,林先生需要赶往机场了。”
孙财旺的案子有了结果,他因涉嫌受贿和伪造合同被判了4年。也是在这个月,月城新村移民安置房正式开始动工。为了确保在建筑工程质量,月城村由党员和群众组成了工程质量监理队伍,来监督和反馈施工中有可能存在的问题。安置房一动工,便彻底稳定了村民的情绪。那些在外谋生的村民也纷纷回到村子里,要求签订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协议,这一下却又打乱了马文涛的部署。
由于资金问题,这次移民新村的规划方案,并没有安排长期定居在外村民的易地安置房,可是这部分人的户籍依然还在村里,到底该怎么办?马文涛通知秦克勤,暂停在外定居村民签订协议,等有了稳妥的解决方案,再行通知。
五月中旬,庞石山回到了村子,这是村民们意料之中又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说意料之中,村子里长期在外谋生的人都回来了,为的就是易地扶贫搬迁的事情;说意料之外,皆因自打陈素箐嫁到了内蒙古,哑凤儿去世后,庞石山便一直漂泊在外。人们说,庞石山不回村子的原因是无法面对现实,也有人说庞石山其实也偶尔回来,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进村子,他可能是不想见到村子里的任何人。这次,庞石山回来却公开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只是他的眼神有些恍惚,言语中似乎也缺少某种自信。
庞石山回来当天下午,便先去二道梁上给父母上坟。二道梁密密匝匝地长满了灌木和杂草,人上到梁上只能凭旧时残存的一些印记来判断行进的路线。庞石山上到梁上,便想起了与陈素箐在这里幽会的场景。那时,山桃花正在盛开,花枝烂漫,暗香浮动,陈素箐的蛾眉下也是满脸粉嫩嫩的红光。庞石山想着过往的一切,不禁一阵悲哀,只可惜现在桃树依旧,然而桃花不再有,暮云掩映的二道梁上只剩下苍苍的暗苔。有山风吹过,山桃树迎风狂摆。庞石山隐约听得桃林间似乎有微弱的声音,其音凄凄若述;再细听,又若女子的哭声。庞石山顿时心乱如麻,他恍然看见,似乎有一只鸿雁飞了过来,缥缥缈缈的,那鸿雁的身边好像坐着一个人,是陈素箐。
庞石山揉揉眼,天空仍是迷迷茫茫混沌一片。梁上间或有红彤彤的山丹丹花,火辣辣的一束又一束。庞石山信手摘了一朵,放在鼻子前嗅嗅,内心里有一股酸涩慢慢荡漾开来。在和陈素箐谈恋爱那阵子,庞石山经常会采摘山丹丹花送给她,还要亲手戴在她的头上。庞石山来到父母的坟前,在下首处还挺立着那座空坟。庞石山先给父母的坟上了香,烧了纸钱,然后跪在那里慢慢絮叨开了。
“爹、妈,儿子回来看你们了。原谅儿子不孝,原谅儿子无能,没有给你们一天好生活。咱家的窑洞好几年没人修,快倒塌了。我知道你们回到那屋子,一定很心酸。你们不该生下我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呀,出去了几年,我还是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不是我真的无能,是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我习惯了苟且偷生,只希望早一天埋进这地里,和你们安安静静守在一起,再不用惦记酸甜苦辣的日子。你们知道吗?咱村要迁到桑干河南岸,政府在那里给咱们盖了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咱们再不用住破败的土窑洞了。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听说那房子今年就要盖起来,全村人都要迁到那里,到时候你们就不要再去咱们那老窑洞了,我带着你们去咱们的新村看看,那里才是咱们真正的家,只可惜这幸福来得太晚了。”
庞石山念叨了一阵子,又坐到那座空坟前。此时刮起了一阵风,那灌木丛便窸窸窣窣响了起来。庞石山再次念叨起来:“素箐,是不是你看见我回来了?我想你呀。咱村人谁都不知道,这座坟里埋的是谁,他们还说这是座空坟。错了,他们都说错了,这里埋的是你还有我。他们哪里知道,出嫁内蒙古的只是你的肉体,而你的灵魂永永远远留在了这里,我的灵魂也留在这里。我埋在土里的那把牛角梳好用吗?你一定说好用,那是我专门从城里给你买回来的,我知道你特别喜欢自己那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其实我也很喜欢。这些年,我的肉体一直在外面飘啊飘,我实在太累了,只想把我的肉体与灵魂都贴在你的身边。前些时,我倒霉的肉体又疼得厉害,我去医院查了,说是我的肾出了大毛病,需要换肾才能保住这身肉体。素箐,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开心吗?我在等肉体毁灭的这一天已经很久了。素箐,你等着我,你千万等着我,我很快就下来陪你。对了,我刚才给你采了一朵山丹花,这是我最后送给你的一朵花。”
庞石山离开二道梁回到了村子,他没有去村委会签易地扶贫搬迁安置协议,而是直接走进那座令他伤感而又魂牵梦绕的土窑洞。第二天,乡里联络组组长于强来到月城村,他是来召集从外地赶回来准备签协议的村民到乡里开会的。有人便去找庞石山,却发现他早已死去。庞石山留下来一份遗书和一张银行卡。遗书上说,他因病入膏肓才决定自绝而亡,死前唯有一念,便是将自己这些年打工挣的钱全部捐献给乡扶贫办,用于家乡建设和特困家庭救助。
按照庞石山的遗愿,于强将那张沉甸甸的银行卡交给了古家庄乡扶贫办,之后村民们将他安葬在二道梁那座空墓里,而陈常有竟然也夹杂在人群中。此时,人们才知道,那空穴里原来有一个小木盒,木盒里装着一把漂亮的牛角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