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四大石窟，每每提及，人们最先想到的或许是敦煌莫高窟、大同云冈石窟，抑或洛阳龙门石窟。对于同列四大石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却有几份陌生，却不知这座建于葱郁山岭中的佛国世界，有着非同一般人文和艺术价值，它是东西方文化交流的承载，是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体现，是名副其实的丝路明珠。

　　秦州仙山

　　初见麦积山石窟，震撼之情难以掩饰。142米高的山体上，开凿着200余个龛，状如蜂房，布局精妙，栈道凌空飞架，层层相叠，高低错落，堪称奇观。

　　石窟建于山上，山独立于群峦之间，因形似农村麦垛而得名。史料记载，“麦积山者，北跨清渭，南渐两当，五百里冈峦，麦积处其半，崛起一石块，望之团团，如民间积麦之状。”

　　开凿麦积山石窟的第一钎，起于十六国后秦时期，即“始于姚秦，成于元魏”。后秦，十六国时羌族人姚兴建立的政权，故后秦亦称姚秦。姚兴笃信佛法，401年，他发兵攻打后凉，将西域高僧鸠摩罗什“抢”回长安，建佛寺开译经院，还在领地范围内多开石窟，用来弘扬佛法。姚兴弟姚嵩主政秦州，积极响应兄长号召，麦积山石窟横空出世。

　　为何将石窟营建在此，大概与其地理位置有关。麦积山位于甘肃省天水市，古称秦州。由汉至魏晋，秦州一直是丝绸之路南段重要的节点城市。从长安出发到河西走廊，必经秦州。从河西走廊向东行进，多数人亦会在秦州驻足停留。魏晋以来，大德高僧们聚于秦州传法，推动这里成为关中地区的佛教中心。后秦时期，麦积山已有大量僧人修行，开窟选择于此，自然顺理成章。

　　除此还有“仙山”说。远看麦积山，赤色山体显得与众不同，这种砾石质以陡崖坡为特征的红色地质构造被称为“丹霞地貌”，普通的丹霞山体多绵延连贯，而麦积山却一峰独立，给人超脱世外之感。加之地处秦岭气候区北缘，常遇阴雨天气，每到雨季时，麦积奇峰隐于烟雨之中，仿佛天上世界，古人见状称之“仙山”。于仙山建佛国，于是成就冠世千年的艺术宝库。 

　　1961年，麦积山石窟成为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962年，范文澜先生将其写进《中国通史》，与敦煌、云冈、龙门并列为中国四大石窟。2014年6月22日，麦积山石窟作为“丝绸之路：长安—天山廊道的路网”的组成部分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

　　造像瑰宝

　　麦积山石窟的营建，历经北魏、西魏、北周、隋、唐、五代、宋、元、明、清等十余个朝代、前后延续1600余年，现存窟龛221个，各类造像3938件10632身，壁画千余平方米，被称为“东方雕塑博物馆”“北朝造像博物馆”。

　　进入麦积山石窟景区，东崖第13窟摩崖造像引人注目，那是麦积山的标志，也是麦积山最大的一组石胎泥塑造像。正中主尊为阿弥陀佛，高15.7米，佛像面容圆润饱满，表情肃穆庄严，佛两侧分立二菩萨，造像风格与主尊接近，面相平和、气度雍容，属隋唐时期的典型代表作。在它的左右山体窟龛里，保留着从北魏到唐宋各时期的雕塑精品，全面展示了古代泥塑发展演变历程，不同的技法，不同的思想，塑造出不同朝代的风格特点，北魏前期之魁伟雄健、北魏后期秀骨清像、西魏俊秀清朗、北周温和敦厚、隋唐丰满圆润、两宋写实庄重，是研究中国雕塑史、美术史的重要资料。

　　第4窟，又称七佛阁，横宽31.7米，通高16米，进深13米，为七间八柱仿宫殿式建筑形状的洞窟，是北周时秦州大都督李充信为祖父祈福而建。整个洞窟依山为基，屋顶为庑殿顶，在山岩上凿出屋脊、鸱尾、瓦垅等，下部并排开七间四角攒尖帐形佛龛，完全是按古代供佛的宝帐设计并雕凿的。在窟顶部分，可见称为中华佛教艺术珍品的“薄肉塑”伎乐飞天，这是一种“绘塑结合”的艺术表现手法，人物面部、手、足等以浅浮塑形式表现，工匠们用3-5毫米的细泥涂抹，衣裙、飘带、乐器、香花等则用颜料绘制而成，实现雕塑与绘画艺术的高度统一，使整幅壁画呈现出强烈的立体效果。

　　东方微笑

　　不同于莫高窟、云冈、龙门造像庄重肃穆为主，麦积山的泥塑石塑有一种世俗的美，最代表的体现是“东方微笑”，发自内心的温暖微笑处处可见，拉近了佛国与人间的距离。

　　133窟里，一尊北魏的小沙弥正在笑眯眯地听法，喜悦的微笑挂在脸上。他似乎在认真仔细聆听佛的教诲，上扬的嘴角仿佛说明已领悟佛法的奥妙。这样的微笑出现在庄严肃穆的佛堂里，十分罕见。这凝固了1500多年的微笑，代表着世人对安宁美好生活的向往，穿越时空散发出打动人心的力量。

　　121窟，菩萨和弟子“窃窃私语”，一个身体前倾平静讲述，另一个微睁双目聆听，脸上显露出会心的笑容。弟子的双手掌根紧靠，上部微张，似乎在轻轻鼓掌，动感十足，活灵活现。

　　123窟，原来塑有菩萨的地方，立着一对少年男女，他们的表情天真无邪，衣着体貌形如当地孩童。男童头戴毡帽，脖子上挂着“长命圈”，女童梳着天水样式双髻。他们的容貌稚嫩清秀，形象清纯可爱，他们的嘴角翘起，笑意盈盈，由内而外散发着自在喜悦。

　　44窟正壁的主佛菩萨的笑更令世人倾倒，有研究认为造像依照西魏文帝皇后乙弗氏的样貌而建，是武都王为纪念母亲塑造的。佛像笑靥微绽，端庄典雅、和蔼可亲，微闭的眼睛流露些许含蓄，内敛的神情包含着笃定自信，让人不免冒昧猜度那笑容背后蕴含的精神世界。

　　同为中华石窟艺术精华，为何麦积山处处可见不同于莫高窟、云冈和龙门的散着“人间温度”的微笑呢？专家解释，可能是秦州独特的文化气质，赋予艺术创作更多元，更接地气的表现手法。那些性格开朗，思维开阔的工匠更多关注普通民众的审美，从而把世俗民众的感情融入雕塑之中，创造并留存下美丽的“东方微笑”。

　　融合汇聚

　　因位居丝绸之路要冲的地理方位，麦积山石窟既受到来自于西域的影响，同时也受到中原地区以及南方地区文化的影响，形成了独具特色的艺术风格。“胡风汉韵”交相辉映，多元文化交融并存。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民族的工匠带着不同区域的优秀艺术形式接续创作，留下兼容并蓄、博大的艺术佳作。

　　西崖造像重塑于宋代，但仔细观察，可看到犍陀罗风格的影子，据说与云冈石窟颇有关联。专家认为，麦积山早期洞窟开凿于北魏太和改制、迁都洛阳前后，此时石窟造像之云冈模式回传河西敦煌，麦积山石窟造像必然受到影响，那些坐佛造像上的燕尾状勾连衣纹，正是云冈第20窟大佛的典型特征之一。

　　融合，不止是艺术风格，更直观于形象上，仇池国供养人像有明显的氐族特征，那些衣袂飘飘的鲜卑衣饰，更反映了1500多年秦州乃至陇右、关中地区世俗社会服饰的发展、变化情况，是魏晋以来中原北方地区多民族文化融合在服饰方面的真实反映。

　　麦积山石窟壁画数量虽少，却多精品，它们题材丰富，构思精妙、技法娴熟，包括说法、本生、经变、千佛、礼佛等内容，是丝绸之路佛教艺术自东向西影响的转折性阶段重要遗迹。这些壁画形式上充分融合中国传统绘画艺术技法 ，灵活采用左右对称、 中心展开、 三角支撑、 平铺直叙等构图形成，画面张驰有度、 疏密有序。 色彩运用注重根据故事内容搭配，烘托气氛，完全是中国画的表现手法。人物形象多南朝中土特征，充分展现了民族大交融背景下中华文化交流的走向和力度。

　　文/图   温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