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乘绿皮火车由大同去省城，常听到同车之人提到一个地名，阳方口。语气中既有对前方的渴望，也包含思乡的情愫。学读边塞历史，阳方口又频繁出现，于是对其的好奇逐渐累积。今按书寻迹，对阳方口来一次实地勾描，感受古关古镇的风彩。

　　1山间暗门

　　说起阳方口，首先要介绍恢河河谷。

　　恢河，也称灰河。发源于宁武县管涔山系，随后向东南流入朔州境内，在马邑附近与元子河汇合形成桑干河。恢河河谷，是管涔山与恒山之间的天然通道，如同连绵起伏的山脉间出现的一道“暗门”，连接着晋北与三晋腹地的交通。早在隋唐时期，这一线已有“杨广道”，经河谷南下静乐，过康家会，出天门关可达太原。另一条道则通过阳武峪，经阳武口进入忻定盆地，太原近在眼前。此道绕开高峭的雁门关，近代同蒲铁路与上世纪80年代的大运公路修建在这条线路上。

　　明代中期，鞑靼军队多次南下，进入山西腹里，所经的通道即恢河河谷，蒙古铁骑袭扰忻州、代州等地，直抵太原，最远到达泌州和潞州，也就是今天的晋南一带，河北与京师等地受到震动。

　　恢河河谷，原本处在雁门关与偏头关两大军事防御核心的中间，却始终不能得到有效的“照顾”。成化四年（1468），由山西巡抚李侃推动，在雁门与偏头两关之间续建宁武关，形成三关守内边的格局。

　　宁武关建在恢河河谷中间地段，处在河谷最前端直面蒙古铁骑的要冲就是阳方口。

　　2雄关前沿

　　阳方口离大同的距离并没有想象之远。从大同出发一路高速到朔州南，随后往宁武方向驱车约半小时即到。

　　今天的阳方口是一典型的工业城镇，高大的洗煤厂远远可见，不过密集的楼房遮挡不住两侧山岭上起伏的长城，雄头隘口的气质数百年未变。

　　阳方口地形为两山夹沟，古时沟口有阳方堡，初建于明弘治年间，距今有500多年历史。明《三关志》附图中记载，城墙周长320丈、高5丈，设南北两座城门，平时供往来百姓商队通行，遇战时城门紧闭阻断交通。城堡内设厅房2处，营房与仓房300余处，更铺4个，草场2处。常驻兵士百余人，由百户1员统领，配备军火器6777件。

　　历史上阳方口常年烽烟四起、战事频仍，为了加强这处“要冲之要冲”的防御实力，东西两翼均连缀长城，墙体高大，墩台密集，并增筑朔宁、大水口两堡，配置与阳方口数量接近的兵力。三堡呈品字形排列，共同拱卫阳方口的安全。

　　今天，阳方口镇中心位置的关门得到修复，高大的城楼三层重檐，气势不凡，登高瞭望四下一览无遗。从城楼向东，长城顺坡地一路上行，接近阳方堡的一段外立面保存完整的包砖，下面是条石的基础，上方是紧密扎实的青砖，风雨侵蚀也未减初建的牢固。依长城分布着宽大的墩台，有两处墩台上敌楼保存完好，通高约15米，砖砌空心，依长城一面开门，其余三面设箭窗，内有拱券回廊，如此结构便于守台兵士互相支援。在楼内一侧，有砖砌台阶通顶部，旧时上面应有窝铺之类建筑，供兵士日常瞭望休憩及储存作战物资。楼南的券门门楣有砖雕斗拱，两侧嵌砖雕垂花。这两个敌楼已是阳方口长城文化的标志，常有长城爱好者探访航拍。

　　3忠义传名

　　阳方口，有时被写杨防口。据说这一称谓与杨家将的传说有关，意为杨家将驻防的关口。

　　杨家将是北宋初年卫国守边的军事家族，作为中国古代武将的优秀代表，他们精忠报国、视死如归的英雄群像被记录在戏曲、文学作品和民间传说中。晋北大地常有遗址被注入杨家将的元素，如怀仁县的金沙滩、浑源县的穆家寨和六郎城、代县鹿蹄涧的杨忠武祠等。阳方口关于杨家将的故事与辽金大战有关。

　　北宋雍熙三年（986），宋军出兵分三路攻辽，以20万兵力计划收复幽云十六州。杨业随主帅潘美带西路军出雁门，一路连战连捷，先后收复云、朔、应、寰四州。东路军战事失利，影响到西路军的战局。不得已杨业只能掩护百姓回撤，最后兵败陈家谷以身殉国。

　　关于陈家谷位置，以前学界认为在朔州西南的陈家窑。近年有研究者指出，从地形与交通路线判断，陈家谷就是阳方口。东路军失利后，杨业主张避开辽军主力，实行迂回战术。但主帅潘美、监军王侁斥责杨业胆小，杨业以死明志直面辽军精锐，临行前约定潘王二人在陈家谷设伏。杨业接敌后奋力拼杀，至陈家谷却不见伏兵，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身受重伤被俘，绝食3日壮烈殉国。

　　今人在阳方口北面国道中间立起一座杨业的雕像，岁月沧桑，千年已过，但这份忠义精神仍被人们深深的景仰，也融入民族的血脉，生生不息。

　　4融合口音

　　历史上的阳方口被称为“晋北第一要地”。《读史方舆纪要》写道：“大同有事，以重兵驻此，东可以卫雁门，西可以援偏关，北可以应云朔，盖地利得也。”今天的阳方口凭借地利与煤炭资源的优势成为经济重镇。恢河谷地间，运煤专列、重型卡车往来不断，车轮卷起的飞尘诉说着古镇繁华。

　　阳方口关堡北侧是一条商业街，规模不大却十分热闹，店铺里陈列着日用百货、粮油副食。店主为了招揽生意，常把货物摆到店外，让本不宽的马路更显拥堵，但当地人习惯并且享受这份拥挤。购物者多为老年人，他们提着挑选好的肉菜水果，心满意足地边走边聊，口音里有朔州话、宁武话、原平话、平鲁话，偶尔还能听到东北话，多样的口音反映了阳方口区域融合的一面。

　　书中记载，作为四通八达的关口要塞，阳方口自古是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汇聚地。古时有荤粥、土方、山戎、林胡、楼烦等部族驻牧定居，后期迎来了鲜卑、突厥、契丹等民族。近代，阳方口仍为晋北门户，商贸自然繁盛，吸引周边区县的民众来此谋求生计发展，不同地方的人带来不同地方的口音，标记出新的文化特色，也成就了包容并蓄的阳方口。

　　文/图 温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