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湖北美术学院昙华林校区走走看看的重要原因,就是校园里有两处原华中大学的老建筑——朴园和榆园。始建于20世纪30年代、幸存的这两栋小楼不仅经历了近百年的时光、记录了高等教育的变迁,也承载了居住者的人生历程、世事沧桑。
开放的湖北美院
昙华林校区
国内很多高校的大门有安保人员值守,而且近年来趋向于不轻易向公众开放;有的还设置了人脸识别系统,需要网上预约才能够进入。武汉市区高校众多,据说大学生数量位列国内城市第一。坐上去往湖北美术学院昙华林校区方向的地铁上时,依然不敢确定在学校的大门口会遇到什么情况。
近代历史上,昙华林街区就涌现出了一批高等学校。时光流逝中,这些学校的名称不复存在了,但是留下了部分历史建筑,隐匿在新中国院系调增后高校的钢筋水泥建筑群里。这些历史建筑显然不属于大众旅游的观光项目,但是吸引着研学者、史学、建筑等领域的眼睛。
走出位于武昌区中山路上的螃蟹岬地铁站向南直行,很快就是湖北美术学院的大门了,坐西向东。临近中午,校门口没有多少人出入,也未见人脸识别、闸机之类的门禁设施,进入大门也没有安保人员过问。今天的湖北美术学院昙华林校区的学生主要是研究生了,本科学生都在藏龙岛新校区。和大多数高校相比,这里很是安静,让你不自觉地放轻脚步、降低说话声。
湖北美术学院位列常说的“全国八大美院”之列,前身就是创建于1920年的武昌美术学校,这是中国第一所私立艺术教育学堂,也是我国最早的三所艺术专科学校之一。创建者包括参加过辛亥革命的蒋兰圃、唐义精及徐子珩先生等数位热衷于艺术教育事业的有志之士。
当然,初创时期的武昌美术学校并不在今天的位置,而是在今天的解放路,那时叫芝麻岭。1920年4月13日上午,“武昌美术学校”挂牌,由此拉开了湖北近代高等美术教育的帷幕。1923年8月,根据教育部颁布的《美术专门学校规程》,将校名改为“武昌美术专门学校”,增设西洋画和艺术教育两个本科专业。1929年秋,闻一多、许敦谷、张肇铭等人出任校董。 1938年8月,日军飞机轰炸武汉,武昌艺专校舍建筑及大量的教具、书籍、古玩字画毁于战火,学校西迁四川省江津县德感坝镇。
抗战胜利后,武昌艺专迁回武汉。 1946年10月,正式宣布复校开学。1949年6月,武昌艺专被中原大学接管,组建为中原大学艺术学院。1958年10月成立湖北艺术学院,美术系即美术校区就设在昙华林。后来历经不同时期的曲折发展,1985年5月13日挂牌“湖北美术学院”。
华中大学校舍建筑的遗存
湖北美术学院昙华林校区所占地本是华中大学旧址一部分,也被称为“华中村”。我在校园行走时就看到一块不醒目的石刻“华中村”。有学者指出,“昙华林校区”的更准确称呼应该是“华中村校区”。
华中村形成于20世纪20年代末,当时武昌东城墙拆除不久,小东门周边形成了一片荒地。英美基督教会创办的华中大学就近购买了这块土地作为教职工宿舍区。1936年,华中大学在这里修建了各种档次和规格的宿舍楼,都是青砖木结构青砖楼。
进入湖北美院校园后在美术馆广场可见雕塑《思想者》。2002年,法国著名雕塑家罗丹的原作在昙华林校区展出。展出后,经法国罗丹艺术基金会及罗丹博物馆授权,为校区复制了这件雕塑。
沿着道路前行就是一个袖珍池塘,应该是原来护城河的位置。缓坡上就是毗邻而建的白色别墅朴园和榆园,坐西向东。当年这块地上相邻生长着一棵朴树一棵榆树,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于是决策和建设者决定依树筑房,让大树在夏天能挡住部分阳光,于是两栋别墅因树得名。至今看来,树木与小楼相得益彰。
朴园出名是因为一个人,即“博学鸿儒”“文化昆仑”钱基博先生(1887—1957)。钱基博是江苏无锡人,1923年后曾任教于上海圣约翰大学、清华大学、中央大学、光华大学等高校。1937年全面抗战爆发后,到湖南蓝田国立师范学院(现湖南师范大学)、南岳抗日干部训练班任教。1944年,日军进犯湖南,钱基博大义留守师范学院,国民党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王耀武苦劝无果后不得不强行将钱基博转移。1946年秋,到华中大学(后并入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任教授,在朴园度过了人生的最后11年。
钱基博的儿子为公众熟知,即钱钟书先生。钱基博在朴园教书期间,钱钟书、杨绛及孙女钱瑗都曾从北京来看望他,并在此小住。钱钟书和杨绛在朴树下帮助老人做煤球,放在空场上晒干。杨绛在《我们仨》中写过,“一九五六年夏,随钟书到武昌省亲……大热天,武汉又是高温地区,两人回来,又黑又瘦。”“一九五七年一二月间,钟书惦着爹爹的病,冒寒又去武昌。”
华中师大迁桂子山后,朴园和榆园划归湖北美术学院。今天的朴园经修缮改造已成为武汉市历史建筑,挂着“钱基博故居”的牌子。砖木结构,四坡屋顶,半圆形的大拱门、细密的窗户、高高的烟囱顶,显示出历史印痕和建筑艺术风采。只是大门紧闭,无缘看到内里布局。据说如今是湖北美术学院艺术研究所。
邻近的榆园同为二层砖木结构,已经由当年的住宅转变成商业性的艺术沙龙、茶社、咖啡屋。当年在此居住的教授没有钱基博的大名,建筑的外墙上只是挂着“优秀历史建筑”的牌子,没有成为名家故居。不过其建筑价值不受任何影响,而烟火气让小楼多了几许生机。
朴园和榆园附近就是多层建筑教师宿舍楼,20世纪80年代的风格。在这些楼房的映衬下,朴园和榆园看上去倒是更有韵味了,有人从树龄约300年的古树前经过,更是构成了别样的风景。
校外的涂鸦街
沿着朴园和榆园后边的路前行就可以从学校的西门出校园了。西校门很小,只能通过行人和自行车;门外的云架桥街道很窄,只能容一辆汽车单行。云架桥街两侧的墙壁上都是涂鸦,虽然无法和四川美术学院外涂鸦街的宏大气势相比,但也很有特点,可以感受到美术学院对城市的影响以及城市的包容。
最早的时候,湖北美院学生的学术开始在小巷的墙上涂画,慢慢成为风景,题材、风格也越来越多样化,有中国古典文化故事也有现代科幻,还有心灵鸡汤之类。学生们说,“我们认为涂鸦的内核是自由平等抗争和爱,在墙面上做涂鸦只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传统的表达方式,无论是炸街还是做piece,都是一个公开的、平等的、自由的、不走形式的、以尊重他人作品为前提的表达自我的方式。”
随着涂鸦艺术的传播,城市更新中涂鸦也有了新的发展机会。我在云架桥街连通的棋盘街、昙华林街区也看到了风格化的涂鸦,甚至7层楼房的墙面变成了硕大的涂鸦作品。有创作者回忆说,“只要三天,你的作品就会被别人覆盖,”“一走进去就可以闻到喷漆味。”历经发展,涂鸦从湖北美院外墙辐射到了武汉三镇,甚至公交车、有轨电车车体上。
与昙华林街区的火爆相比,如今云架桥这处最早的涂鸦圣地显得太过安静了。或许比老舍当年在此居住时还要安静。《老舍自传》中说,“云架桥——多么美的地名!地方安静,饭食也好,还有不少的书籍。以武昌与汉口相较,我本来就欢喜武昌,因为武昌像个静静的中国城市。云架桥呢,又是武昌最清静的所在,所以我决定搬了去。”
涂鸦艺术让一条条街巷变得好玩有趣,在画作的一层层覆盖中也记录了时代的变迁——从最早城市管理者眼中的“胡写乱画”到居民的坦然接受和商家的主动应用,一堵墙或许就映射了一个城市包容度和管理者的认知度,也反映出年轻人对城市的热爱程度。
走过湖北美院昙华林校区,未来朴园、榆园、涂鸦墙会如何?一座城市无论走向何方,文化气息都应该渗透进其肌理,历史建筑和潮流艺术都可以成为城市文化活力的符号、独特风景线。如是,一座城市才能气韵悠长、生生不息吧。
文/图 霜枫酒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