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寡言少语，平时严肃且脾气暴躁。每当我犯错，他总会毫不留情地把我数落一番。都说父亲疼女儿，可我从未感受过他的宠爱，记忆中我们父女俩鲜少能好好谈心。我常打趣说，“爸爸是把我当男孩子养，不是有句话叫：‘前世无仇，今生不成父女’嘛”。

　　人们常说女儿像父亲，我也不例外，性格与父亲极为相似。我们父女俩都是急性子，脾气都很暴躁，常常是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在家的时候，通常是我和母亲聊天，父亲则在一旁玩电脑，默不作声。可一旦听到我说出他不爱听的话，他便会瞬间爆发，开始训我。而我又怎会轻易服气？马上回嘴，于是一场激烈的争吵便在所难免。

　　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体检查出了肝内胆管结石，算是结石中比较棘手的一种。舅舅是中医，他建议我保守治疗，说做手术易复发，对身体损伤大。我听了他的话。

　　因为煎药非常麻烦，我原本准备选择在药房代煎，但父亲担心代煎的药效不好，主动揽下了煎药的活儿。为了让药效充分发挥，父亲前一晚就把药材充分浸泡，第二天一早起来煎药。那段日子，清晨他总是第一个起床。当世界还在一片朦胧的睡意中，厨房里已传来轻微的响动。他轻手轻脚，生怕惊扰了还在睡梦中的家人。

　　父亲专注地盯着药罐，小心地拿捏着火候，时而小火慢炖，时而大火熬煎，让药效缓缓渗出。

　　我有时悄悄看着他，不知何时，他竟老了许多，白发已爬满鬓角，眼袋大得有些突兀，脸上的皮肤也变得松弛。好像我已很久没有这么注意过他了。如今看着他为30多岁的女儿操心、煎药，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这还是那个精力充沛、动辙就训我、跟我吵的父亲吗？

　　父亲熬好了药，将那深色的药汁倒入碗中，放在锅台上晾着。待我吃过早饭，他把药端到我面前，用一贯生硬的语气说：“喝吧，一口气喝掉就不苦了。”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蜜饯，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轻轻抿了一口，那药的苦味似乎也淡了几分。此时，耳边又响起父亲的斥责声：“叫你一口喝掉，就是不听，还在那儿慢慢抿……”我笑了，这回没有回嘴，而是老老实实地答道：“好的，马上喝完。”

　　在这苦涩的味道中，我品出了父爱的深沉。它不像母爱那般如潺潺溪流，有甜蜜的话语，有轻柔的抚慰，它是沉默的大山，在他冷酷严厉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的心。父爱如山，我感受到了。

　　那一刻，我在心里做了个决定，以后他再训我，我保证不回嘴。　　　　  章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