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确切说是朔城区，一个被严重低估的历史人文资源汇集地，或许是曾被称为“朔县”的原因吧，即便旅游资料精彩介绍，也难以改变心中既有的想像设定。改变，必须从实地探访开始，行至方知为何称其襟山带水，四塞为固，为何称其历史悠久，名人辈出，为何敢用山河壮丽来形容……

　　秦邑

　　初春的朔州城寒意依旧，不过本地人似乎对此已习惯，街头巷尾多见着新衣游逛的人，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气和幸福。年轻人多聚在新城的影院商场，上了点年纪选老城广场，聊天活动筋骨。他们身后的文化墙上，以浮雕的方式讲述着朔州城的源起。

　　时光回溯到2200多年前，这块土地名为“马邑”。 唐《元和郡县志》记载：“马邑，昔秦人筑城于武州塞内，以备胡，城将成而崩者数矣。有马驰走其地，周旋反复，父老异之，因依以筑城，城乃不崩，遂名之为马邑。”

　　马邑，观其名自然与“马”有关。 公元前215年，始皇帝派方士韩终、侯公、石生寻找长生仙丹，燕人卢生出使归来带来谶语，称“亡秦者，胡也”。这一举动让秦始皇对匈奴威胁的认识进一步坚定，于是派大将蒙恬率30万大军北击匈奴，收回河套地区，并组织人力连接原来秦、赵、燕三国旧长城，以阻挡匈奴南下的铁骑。蒙恬用兵的同时，注重军马粮草的补给，选择在句注陉下筑马邑城，作为军马训养的基地。

　　选址于此，与良马成长所需的环境有关。研究军事史的专家认为，良马不喜酷热，惟清凉多草之地最为适合。马邑地势平坦，依山近河，远古时已有马群活动，自是放牧的天选之地。

　　马邑故城南北长1800米，东西宽1600米，旧址与今朔城区老城范围相当，墙体为夯土筑城，夯层厚，夯窝小，为秦汉筑城的特点。今天城墙保存较完整，城内有路与墙并行，路上机动车不多，墙体挡住寒风、聚拢暖阳，随心漫步会觉时光缓静，触摸城墙的一刻，两千多年的历史变得真实具象。

　　大河

　　老城范围不大，东西南北四条大街分隔商居板块，大街交汇处立一古楼阁，身形高俊，重檐飞角，气韵不俗。阁名文昌，是朔州老城标志性建筑，初建于明万历年间，近年进行保护性修复。

　　站在文昌阁向南望，高大的城门楼还有旧时雄姿。东边不远，即著名的崇福寺，随着“黑悟空”的大火，来崇福寺的游客越来越多，古刹内外不再现以往的清静。站在山门外向里望，只见众多被举起的手机，不知这种打卡式的文化消费是否能真正领悟到老城瑰宝的魅力呢？

　　古城内多游人，本地市民会“转场”到城外享受春光，如七里河生态公园，老城西北方不远。刚刚解冻的河水呈墨蓝色，平缓宁静。河两岸，有衣着光鲜的男女，谈笑嬉闹的孩童，还有扯线放鸢的年轻人，操纵五色的风筝，在蓝天描绘飞翔的轨迹。

　　七里河，发源于朔州平鲁区的山地，一路聚集溪水泉流，向南并入恢河。外地人不知恢河，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桑干河上游。恢河发源于宁武管涔山北，向东北经阳方口进入朔州，在朔城区梵王寺乡沙河村钻入地下，以“伏流”形式潜至窑子头乡出露。随后在朔城区马邑村南，与发源自左云县南部马道头乡的元子河汇合，形成桑干河干流，在朔州市境内全长280余千米。

　　桑干河，有学者称其为中华文明的祖母河，它所流经之处尽是远古人类文明的留痕，峙峪“猎马人”遗址、鹅毛口石器加工场，吉家庄龙山文化遗存、许家窑人遗址、泥河湾文化，串连起中华文明起源的谱系篇章。以往人们认为桑干之名与桑葚成熟有关，后经考证，桑干应为鲜卑语索干的转音。元子河的得名也与北魏孝文帝改拓跋之姓为元有关。在此之前，桑干河被称为公式水，水量丰沛，能行船运粮。北魏年间，道武帝和明元帝多次来公式水之源，也就是今天神头一带观游。

　　边塞

　　今天神头海碧波千顷，群泉喷涌，已是朔州标志性人文风景名胜，它的南边不远有村名马邑。此马邑非秦汉时的马邑城，为明代迁址。隋代，今朔州地区属于朔州总管府或马邑郡。唐至五代三百年间，朔州归河东道，名朔州。五代后晋，朔州在内的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成为辽地。元代，归为河东山西道宣慰使司大同路辖地。明朝，为了应对来自蒙古部落的袭扰，朔州建卫，称朔州卫，屯兵戍边，成为雁门关外重要的军事藩屏。

　　新马邑城属于边塞据点，垛高墙厚，常年驻兵，据说今天堡内村民多为当年军户之后。走进堡内，晋北乡村的春节年味普遍浓郁，家家户户大红灯笼高挂，大门两侧的春联散发着喜庆与祥和。每家门前多有机动车扎堆，那是在外奔波的孩子们回乡探亲了，哪家车多，说明哪家的日子红火，村中心供销社晒太阳的老大爷这样说。

　　从新马邑到朔州卫，大明王朝计划在雁门关外打造边塞防御的样本，这条防御带自东向西，在偏关县与大同镇的外长城交汇，圈划出门户的姿态，彰显了三晋重镇的重要地位。

　　寒云带飞雪，山高陉可通。站在马邑远望东南，那是雁门关的方向，古称句注陉，为天下九塞之一。陉南直通秀容晋阳，一旦突破三晋难守，故从汉代起陉北已派重兵扼守。汉高祖白登之围、汉武帝马邑之谋、卫青霍去病出塞、鲜卑拓跋部兴代、后唐李克用起兵、辽宋大战、明代蒙汉碰撞与融合等等，都与这片土地有关。

　　名将

　　战事多，名将出。朔州老城的北边有一条以张辽命名的路。张辽，民国《马邑县志》记“为聂壹之后，以避怨改姓，今城东十五里之大夫庄其故里也。”三国时曹魏的“五子良将”之一。年轻时当过郡里小吏，后入曹操麾下，屡立战功，征讨袁绍、袁谭、袁尚，破辽东柳毅。建安二十年（215），东吴孙权率10万兵马攻合肥，彼时城内仅有张辽等人率7000兵力驻守。他率勇士不足千人主动出击，以少胜多，击退吴军。今天安徽省合肥市遥津公园里立有张辽塑像，以做纪念。

　　提到朔州名将，今人多知唐代股肱战将尉迟敬德。尉迟敬德名恭，字敬德，鲜卑族人，隋开皇五年（585）生于朔州善阳。大业末年从军，以武勇称。唐武德三年（620），全心追秦王李世民，率唐军南征北战，以“忠、勇、廉”著称。贞观六年（632）拜右武侯大将军，封吴国公，后改封鄂国公。史书记载，他爱兵如子，常将朝廷赏赐的财物分发给士卒，深受下属爱戴。后世民间将其与大将秦琼一起尊为门神，与其忠勇刚毅，战力超群不无关系。

　　文/图  温鹏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