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看水

　　在大同地区，要看水，就去于家寨。

　　于家寨不知道有没有姓于的人家了，寨也不复存在，但到了于家寨，你抽抽鼻子，就会是湿漉漉的，呼吸道似是被清洗了一般，多吸几口，血管、心脏、脑子似是被清洗了一般。

　　顺了那清爽的气息，一直朝着村子南边走，便看到了一个贴在地面的天空，以为是方向发生了反差，就抬起头来看，上边，那个天空还在。再向下看，确实也有一个天空，就奇迹般地奔跑起来。朝着那伏在地上的蓝，朝着那股气息，呼吸竟是意外的通畅。

　　那是水，那是北方的稀罕物，那是一面把天空映下来的镜子。

　　朋友说，去于家寨吧。于家寨？脑子里就出现了破败的墙体、碎石烂砖、倚在斜阳下的老树……这样的寨子，在北方的长城边上很多，有的还叫了什么诗意的名字，但那诗意也是破败不堪了。

　　于家寨是好客的，它的热情，是把长长的胳膊伸出去，围起了一个圆圆的抱，路过的水就被留下了。湖或者泊，就是热情的泥土和山岩留下的。

　　“路那么远，歇一歇吧！”它似是这样说了。

　　“啊，是有点累了，这地方真是不错呢！”似是那些水们一下子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看四周，再看看那村落，竟就歇下来了，还用一闪一闪的影子做出了感激的表示。

　　就有了这叫“桑干湖”和“册田水库”的一汪水。

　　长长的、远远的路程，一条叫桑干河的河流被水推着，从西边的管涔山或者截口山，一路向下，成为一条长长的水带，带着泥沙、带着风物、带着沿途的故事，就到了这里。

　　水们聚到了这里，是更加热闹了呢！认识的、不认识的，活泼的、安静的，都聚在一起了，总是都有好多话要说的。

　　夏天它们在说。说青蛙的语言，说桃花和杏花的艳，说一场大雨像是给谁挠痒，却让谁全身哪哪都痒。

　　夜晚它们在说。说星星是小品演员，能把眼睛眨成波光；说秋虫唱歌总是跑调；说老杨树想捞洗澡的月亮，把腰都闪了。

　　有风的时候它们在说。说树枝上挂着一群一伙风娃子，像是结在树上的果子，调皮地挤啊挤，一个掉到了树下，又一个掉呀掉呀没掉下去。

　　到于家寨看水，能看到水们拥着挤着，能听到水们的笑声把阳光的脸都笑红了。而站在岸边看着的时候，没准水们会一齐甩出一波浪来，故意做个恶做剧。没准它们还会悄悄地说：看看那些人，他们是不是长得很怪很怪啊！当然听不出来它们说啥，还以为是在夸着呢，心情便大好起来。

　　2看山

　　于家寨有山，山在村前。

　　上了于家寨的山，水在山的前面。

　　于家寨前边的山，不是很高，但终究是高出了村庄一截的。沿着木石铺起来的小径，爬上那山，便看到身后是村庄，身前是册田，似是那山是一条汉子，且担着担子，一边担着村庄，一边担着册田。

　　担着一汪湖水，又担着一个村庄，这汉子是要去哪里？汉子不说话，只就那么担着，好多年了，把自己变成了一块石头。

　　到了山上才发现，那山就是一块石头。一个一块石头形成的汉子一样的山，虽然不高，却棱角分明，让站在上面的北方粗砺的汉子，能感觉到非同寻常的力量。

　　这地方，若干年前喷发过火，释放过高热量，好多山便是岩浆经过淬炼后立起来的。熔过、化过、痛苦过，一座山便是汉子的性格了。风来过，雨来过，汉子依然担着一汪湖，担着一个村庄，像担着责任，一年过去了，又一年过去了。直到把这一湖一村，担成风景，且把自己也变成了游人眼里的风景。

　　3风物与传说

　　如果说于家寨有寨，就是那些院落们。

　　它们用墙挡着风，挡着危险，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世界。当然，它们也想把岁月的浊和锈挡在外边，那是它们跟世间万物共有的愿望。但那是世间万物最终都难以实现的愿望。

　　比如那些老院落，真是老了，火山石垒起的院墙，肯定曾经强壮过，也结实过；青砖贴面的门脸肯定帅气过，也荣光过。院子里一孔孔的窑洞，无形中排着序，先是第一代，后是第二代之一之二之三，然后是第三代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也有的，只是孤零零的几孔，连院子里的树都长得歪三倒四的，显见的是人丁没有兴旺起来过。

　　不过无论那些曾经繁茂地排序下去的，还是衰败孤单的，都成了故居。一把锁挂在家门上、院门上，那么憔悴，感觉蚊子经过时的声音都能震落。杂草成为院子里永久的居住者，麻雀出出进进，是守护着过去的岁月还是为这里保留着希望？

　　但荒败也是风景，正如丑也是美的一种形式。

　　倒是那旧院旁边，新起了院子，骨骼是新的，装束是新的。仿旧的窑洞，是清爽亮丽的新，等待的是远方客人新奇的目光，且用最乡土的温暖让他们进入有山有水有乡音的梦境。

　　当然也有故事，是与山与水与那老院落都有关的。说这桑干湖边古时多出美女，并有被选入宫中做了皇后的。后宫有嫔妃心有不甘，派人暗中在这寨前如二龙戏珠的“珠”上修建了镇庙，破坏了此处风水。在这山上，人传确实有过叫“龙泉寺”的庙宇。在这山脚，也确实有一处非常讲究的院子，人言这院子就是出皇后的院子。

　　山与水、村庄与人，一旦有了故事，便活了。

　　文/图 侯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