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有时浓得化不开。时间像母亲手里的汤匙,把浓得化不开的日子搅拌匀、搅拌淡。日子太浓,食而不化;日子太淡,容易空……空了,就需要精神食粮来垫补。
书就是垫补空虚的食粮。“三日不读书,便觉面目可憎”,那倒不至于,但面黄肌瘦、面容憔悴总是有的。翻一翻书页,平淡的日子,有真常之趣。空虚的日子里,需要大部头来充实。大部头里真的能找回踏踏实实的岁月。
读了墨子《染丝》,你就不再因“墨子泣丝”这个偏执的典故而悲愤,因为丝染成什么颜色关键在“所染当”。战国够乱吧,而墨子短褐穿结、草履奔走,止战扶弱。墨子能自渡亦能渡人。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其奈公何?”我相信这是个真实的故事。我们缺的不是舟楫,而是渡河的勇气。我们欲望过剩,却失却了溯洄游之、追寻彼岸幸福的力量。甚至大多时候,我们故意混淆欲望与力量的概念,将二者颠倒,错把欲望当作力量。“公欲渡河”,怀私者以为渡己,大公者认定是渡人。其实,渡己与渡人没有区别,己亦是人,渡不了己,又怎能渡人?一首短诗,就能将你我从世俗的泥沼里超拔而出,清欢度日。
董仲舒之《举贤良对策》,使我对“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生出更深的敬意。历史上,每留下浓重一笔,就须付出毕生精力,冒着生命之虞。极权喜欢,会说董仲舒有忧患意识;极权厌恶,便说董仲舒妄言灾祸。于是,董仲舒下狱。于是,世人崇拜无舌之鱼。
听一听朱载堉《山坡羊·十不足》吧。三餐吃饱思车马,出入车马思做官,阁老谋权又篡位,坐上皇位想长生……不足、不足、不知足……“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知足常乐、知止者智。知足还远不如“知止”,“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大学》里的话总是简单到深刻,深刻到点醒执迷不悟。
读书,有“补白”之用。一本年代久远的书,常能警醒世人:真常处世。
忆及少年,我的课本总会卷起书页,真和牛汉《我的第一本书》里所描写的残书一个样,但又不一样。牛汉那个时代,书籍匮乏,而我这个时代,书籍唾手可得。按理说,我们都该是这个知识爆炸时代的饱学之士,然而,书籍浩如烟海,读者寥寥,著文以自娱者更是屈指可数。但这可数无几,恰如夏日草丛中零星绽开的蒲公英、碎黄花。有了这些明艳的黄花,草丛一下子显出清新脱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