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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老物·旧时光

  父母相继下世后,老院一直由兄弟们住着,但后来他们也搬出老院,住到城里或新建的宅院。我探亲回去先前是住在老院,后来就打游击,或住在外甥女家,或住在姐姐、哥哥家。老院的房子太陈旧了,倒不是自己嫌弃它老,而是实在已成危房,不敢住了。我从出生到参军,除去上高中两年,在老院住了19年,几乎没有离开过,苦呀甜呀,悲呀喜呀,都在这个小院中发生,所以每次回去不管住在哪里,总是要回老院看看的。

  小院是什么时候归属我家的,已无从查考了,但最起码在五代以上,应该有150年以上历史了。有历史的地方,就总会有一些古物,尽管不是珍贵文物;总会有一些故事,虽然不一定惊天动地。我家的小院当然也不例外,有些物件在我小时候感到是再平凡不过,但当后来我再回去看到,才意识到它们早已成为我记忆中的珍宝。

煤油灯

  煤油灯是旧时家里晚上唯一的光源,那是一台老式煤油灯,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灯体由黄铜铸成,尽管老母亲经常把灯台擦洗得锃光瓦亮,但仍显出饱经沧桑的样子。煤油灯上面是一个口朝上的圆盘,里面盛着煤油,一根灯芯盘在盘底,灯芯的一头搭在圆盘边上,用时点着灯芯头,幽幽发着红光,像有点疲乏似的忽闪着照亮屋子。圆盘下面是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立柱,柱子下是一个反放着小碗样的底盘。晚上母亲缝制衣服、做家务,我们做作业,全靠这盏煤油灯照亮。我们姐弟五个再加上母亲做活,五六个人用一盏灯,挤挤挨挨地用了好多年,姐弟们为用煤油灯,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矛盾,却始终难得再添一盏灯,那时煤油贵且凭票证供应,想多买也不太现实。

  当夏秋季节,煤油灯就要用得少一点,特别是在皓月当空时,我们就会在院中月光下做作业,母亲忙活着家务,一家人舒舒展展各自做着自己的营生,就连晚饭也摆到院里吃。这时煤油灯就轻松地呆在屋里,眼瞧着屋外的繁忙,又瞅瞅天上,看到天上也有无数和它一样的煤油灯,还悬着一盏硕大无比的灯。

  告别煤油灯,是有了电灯以后。然而及至后来好长时间,煤油灯并未真正退出历史舞台,当停电时,还是要用到它。而当我去年回到老院时,曾经被你争我抢的煤油灯,孤独地呆在屋子的角落里,好像为再没人理睬而郁郁寡欢,也提醒着人们不要忘了它曾经放射出灿烂的光华,照亮过一个个夜晚。

小铁锤

  我家这把小铁锤不大,差不多手掌大小,是全熟铁打造的,铁把嵌在锤头里,铁把的尾部呈鱼尾状,锤头呈斧头状,实际上是一把小斧子,但却没有斧刃。父母亲说它是传了几辈子的一件工具。它小巧玲珑,几乎是家里最趁手的一件工具,一有什么需要敲敲打打的活计,就首先要想到它,砸煤块用它,钉木楔子用它,砸核桃也用它。它很平凡,也很神奇,神奇的是历经多少代,它始终像刚打造出来的样子,没有明显破损腐蚀的痕迹。还有就是它虽小巧,却一直没有丢失过。离开老家近四十年了,我原以为这么小的一件什物,早不知丢弃到什么地方了,然而上次回去,它还安然地呆在老房子的窗台上,还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似乎准备着人们随时用它敲打什么东西。

旧衣柜

  我家有一个很旧很老的衣柜,紫红漆,是横卧着上面开口的那种。据母亲说这只柜子是我父亲奶奶的陪嫁品,后来传给了我母亲。衣柜老虽老,其色泽却仍鲜艳,一点也不显陈旧。

  老衣柜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一件家具,全家人所有衣服只要不穿时,都洗净放在里边,家里不多的钱及母亲的几件首饰也藏在那里,深深埋在衣柜的底部。衣柜上有旧式的锁子,钥匙当然在母亲手里。

  衣柜仿佛是个百宝箱,儿时某种幸福就藏在里边。平时拿取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才被允许打开衣柜,如拿外出的零用钱,取学费,是必须要由母亲亲自开启那神秘的盖子。特别是在过春节的时候,衣柜打开时,就意味着穿新衣服的时候。每年大年初一黎明时分,母亲带着兴奋打开衣柜,变戏法似的给全家人取出新衣服,每人一身,说是新衣服,其实大都是缝补浆洗得很干净的衣服,即使有补丁,那也是缝得齐齐整整的。这些衣服是母亲一冬天的心血,为了这一天大家能穿上新衣服,她很早就开始准备了。做好一个人的,打一个小包,整整齐齐地码在柜里,等把全家人的衣服都做好,就像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松一口气,脸上洋溢着笑容,专等过年那一天,给大家一个个惊喜。

  老衣柜现在还在那儿放着,但完成了它藏宝的功能,它肚子里仅放了家人过去穿剩的旧衣物,后来也很少再打开。老衣柜静静地躺在那里,可每当我看到它时,分明感觉到它在向我们诉说着什么!抑或感觉到它的肚子里仍有取之不尽的珍宝。

老水井

  老井确也是很老了,从井壁的石头能看出,斑斑驳驳,的确有点老得掉牙了。在我的记忆中,这口井虽然老,水却很清澈,也不深,那时不仅我家人吃这口井的水,左邻右舍也吃它的水,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从井口望去,井水像一面漂亮的大镜子,把蓝天白云、太阳月亮及看它的人都揽入它的怀中,有时不知什么小虫子把水面一划,水面上显现出一圈一圈的涟漪,映在水面上的太阳月亮及看它的人就变了形,像照在哈哈镜里。

  我参军前,老井里的水位逐年下降,再后来井水枯竭,露出了井底的石头瓦片,那一汪清水不知跑到了哪里。过了很久,家里人看它再也涌不出水来,就惋惜地把它填了,但井口的轮廓却一直保留着,不知是有意保存一份念想,还是无意所为,反正那一圈石头一直就在那儿,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是一口井,一口滋养人们的水井。

大枣树

  老院北墙根有棵枣树,在我印象中,那是我们村最大的一棵枣树,其主干有小水桶般粗细,大人们抬手就能够着它的枝叶,要摘枣很方便的。每到春季它发芽总比桃树、杏树要晚一点,长成的叶子也不大,拇指般大小,开的是细碎如米粒般的小花,花落时,就露出绿豆大小祖母绿般的小枣,星星般点缀在枝叶间,悄悄地生长着,在不经意间,就长成指头肚大小,摇摇曳曳挂在枝叶间,给你某种企盼。

  记忆中,不管天旱雨涝,枣树始终枝叶茂盛,每年都结满了果实,它是我们小时候唯一每年可以随心吃到的水果,及至后来老家人给我捎来枣,仍然是那个味道。枣树不着不急地长着,似乎几十年也没太大的变化,当和老人们说起枣树怎么不见长粗,老人们就说,打我记事起它就这么粗细,顺便会带一句,别看它长得慢,它是在耐心地吸收着日月精华,才结出甜美的果实,凝炼成结实细腻的木质。

  老枣树的后代有很强的适应性,在外地工作的子侄们,为了能在异地看到家乡的枣树,吃到家乡味道的红枣,曾将老枣树孳生出来的小枣树苗带到工作地,栽在公园或小区里,微信群里常会发出关于枣树的照片或视频,让家人看到在外地茁壮成长的枣树与结出的大红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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