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杏花开罢,桃花开罢,梨花,开满了家园和天涯。
梨花风起正清明。“时当气清景明,万物皆显”。显,真是一字出,百意全。无数面目模糊的事物,在朗朗春阳下,像暗室里的底片一样,渐渐显影。色彩,温度,甚至棱角,长冬酷寒里漫散失去的活力,一切自行回笼,慢慢聚合。
宽落落梨阴下,白雪飘飞,家园的温暖静谧,凸显出来了。门楣内外行动着的人,添了一层扑风追雪的诗意。
这时节,人们都褪掉了紧箍的冬衣,一奓手,好似就能飞起来。扫完墓,踏青吧。沐风山野,循径赏花,清明的活气凸显出来了,那澹泊微凉的清明气息啊。
田野拿尖尖绿当针,绣遍角角落落,一直铺向了远处天边。绿染鞋子,香染心。你可以脱掉鞋子、裸足踩绿,感受一下脚底下地气的上升、鼓噪的绿意。
这是清明印象里最轻快的一折了。“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是孔子人生理想的一部分。此时,风如水纹,草若绒毡,薄俏春衫,沐风而鼓动。踏着新绿来到田野,饮酒弹琴,翩然起舞,然后唱着歌归来,真是美好的春日休闲啊。
清明印象里,有一个戏点,折柳、戴柳。戴柳之风,源于春秋,相传是为了纪念介子推,此人为晋公子重耳的谋士。晋公子遭受父兄迫害,逃难在荒山野岭,饿得气息奄奄时,介子推割腿上的肉做汤,帮主君渡过了难关。当重耳登上王位要封赐介子推时,他却认为自己做的是分内之事,固辞不受。于是背着老母躲进了绵山。晋文公以放火烧山的方式,欲逼他出山。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不见介子推踪迹,搜山时才发现介子推已被烧死在一棵柳树下。晋文公很是悲痛,下令这一日禁火,戴柳,吃冷饭,以此纪念这位不贪权位、不图回报的义士。这本是寒食节的来历,但在传承演变中,寒食与清明逐渐合拢,寒食节的祭扫、踏青、戴柳、插柳也变成了清明节的习俗。
碧柳戴于头,微凉,清新,也颇风雅。田野上,常见女孩子以柳枝做环,间插几枝野花,香馥馥,凉沁沁,又美又有风味。“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梨花笑涡,游子笙歌,鸟喧杨柳,清明中的万物,都让人欢喜。
清明也肃穆,清明节的主题是扫墓、追思。献一束花,培几锨土,我们去为故去的先人扫墓,也缅怀先烈祭奠英灵。
去家族坟茔扫扫墓,培培土,温暖的阳光下,先人的希望和托付会从横七竖八的尘事中再次浮现;去前贤先烈的墓碑前,追思缅怀,从前辈生前事迹中,能更深刻地体味到人生的意义。
那一刻,人会自然而然参悟生死,鉴死知生。人生天地间,有来处有去处。对于生者而言,弄清来处去处,心境眼光必定澄明。不浊为清,不迷为明,不浊不迷,谓之清明。清明人生,能抓牢生命的根本,获得高质量的人生。
因此,清明,不只是一个节令,一个节日,更像是一个警醒,一次出发。由清明悟得的人生要义,氤氲着一层温润之气。你看看,这一世悲喜,横的是春秋,纵的,是打拼,是奋斗。人生不息,奋斗不止。这一切,都寻常而又不寻常。而不寻常的人生总脱不了两个字:清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