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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张焯:“腰疼是暂时的,作为大同人得努力”

直播中的张焯,腰疼时蹲下歇一会儿。
云冈石窟第18窟大佛
云冈石窟第5窟大佛

  直播中佝偻着腰、走路步履艰难的云冈研究院党委书记张焯很快就引起了网友注意。网友们不断在屏幕上问,这个讲解非常专业的人是谁?

  张焯腰痛难忍,但还是坚持打完封闭针、吃了止痛药之后,赶回云冈石窟参加俞敏洪和董宇辉的直播活动。话题“云冈石窟馆长为了宣传有多拼”也随即登上了热搜。

  60岁的张焯没想到自己能火,但这确实是他在即将退休之前努力抓住的一次机会,一次让云冈石窟再出圈的机会。

  1963年出生的张焯毕业于山西大学历史系,本科毕业后又考到天津师范大学读硕士研究生,研究魏晋南北朝历史。因为专业是历史学,又有一定的管理经验,2002年张焯赴云冈石窟文物研究所任副所长。此后相继任云冈石窟研究院院长、云冈研究院党委书记等职,先后在云冈石窟工作了20余年。

  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张焯说腰疼也因为他有点着急,今年10月就要退休了,手头还有一套《云冈石窟分类全集》在做,希望能在退休之前编成出版。而为了加快进度,他每天凌晨两三点起床写作,再加上开着窗抽烟,腰受凉疼痛便严重了。直播当日,他的确走路困难,但他不想错过这个宣传云冈石窟的好机会。“腰疼倒没关系,是暂时的,会好的。但是我作为大同人一定得努力。咱在这个旅游部门,在云冈有一种责任,就是得为大同人民造福。”张焯说。

  地处山西大同市的云冈石窟,于公元460年北魏文成帝复法开凿之始,到北魏正光年间终结,大致历经了近70年之久。云冈石窟距今已有1500年的历史,现存主要洞窟45个,附属洞窟209个,雕刻面积达18000余平方米。石窟艺术内容丰富,雕饰精美,是当时统治北中国的北魏皇室集中全国技艺和人力、物力所雕凿,是公元5世纪中西文化融合的历史丰碑。

  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张焯还介绍了云冈学研究的成果,没有微信也不刷短视频的他,通过同事获知自己“火”了的消息,十分感谢大家对他的关心。

  总在凌晨开窗写书,因此冻坏了腰

  澎湃新闻:您身体现在怎么样了,为什么走不了路还坚持去直播现场?

  张焯:腰实际上是个老寒腰了,最近几年一直不行。我没去医院做全面检查,只是一位医生朋友跟我说你这老寒腰要泡澡,把这些凉气、湿气全部逼出来,哪难受按摩哪,前一段效果挺好。最近有点老了,有点玩命,一下就弄得严重了。

  今年10月份我就要退休,想在退休之前把10卷本或是12卷本的《云冈石窟分类全集》编写完。从我个人讲,这个分类全集可能是我学术生命中最后一次挑战。做了几年准备工作,今年在形成初稿的基础上全面修改。我有点着急了,年前我开始全力做这个事情,都是选择晚上。因为白天忙了一天以后,脑袋昏昏沉沉做不成,所以晚上来做,有时候半夜起来做,一点、两点、三点,一做就是三五个钟头。毛病又不好,开着窗户抽烟把腰冻坏了。正好俞敏洪老师他们来,我就有点走不了路,基本上就是这么个过程。

  云冈是大同的核心景区,而大同作为一个煤炭城市逐渐走向衰落,大同这么多人,煤炭衰落了靠什么养活?大同未来的经济增长点,目前看旅游肯定是其中一个主项,大同是历史文化名城,我国九大古都之一,也有这个条件。所以在大同旅游发展上,我这些年也考虑得比较多,起码就是最小的一个思想,应该给我们大同的孩子谋生路,不能说大同的孩子上完大学都留到北京、天津了,都往北京、上海跑,大同得有新的增长。咱在这个旅游部门,在云冈有一种责任,就是得为大同人民造福。把云冈研究好、保护好,有丰富的内容让游客在云冈多停留,就能为大同的宾馆、饭店、商店做贡献。

  那天两位老师(俞敏洪和董宇辉)来,那么大的网红。我腰疼倒没关系,是暂时的,会好的,但是我作为大同人一定得努力。

  要在云冈学的研究上争一口气

  澎湃新闻:您在云冈石窟已经工作了20年,直播当天很多网友都惊叹于您介绍云冈石窟时十分专业,在这里扎根20余年,有什么原因吗?

  张焯:因为我在云冈这20多年,一直想把云冈的研究往深入做。云冈的研究是一个国际性的学问,上个世纪上半段主要是日本人研究云冈石窟。1938年至1944年,京都大学一个调查队在云冈住了7年,然后在战后日本经济特别困难的情况下,推出了一套大书《云冈石窟》,16卷32本。

  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云冈在中国、研究在日本,成为中国学者头上的一座沉重大山。

  我当院长后,2006年10月就去拜访中国考古学的泰斗、也是中国研究云冈石窟的主要专家宿白先生,希望宿先生能够支持云冈的研究。没想到我到宿白先生的家,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说,你当了云冈石窟研究院院长,如果你再不搞研究,你就是历史的罪人。宿白先生说这句话当时一下把我打蒙了,没想到老先生会给我这么一个见面礼。最后我真是有点灰头土脸地离开宿白先生家。这个事儿对我刺激极大,我就想老先生为什么这样跟我说?

  的的确确,在此之前云冈石窟文物研究所真的没做多少研究,宿白先生是辽宁人,他成长的年代让他对日本侵华战争有深刻的仇恨,面对日本学术界独霸一方的局面,作为一个有正义感的中国知识分子,他有强烈的爱国心和责任感,所以他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些年这句话一直压在我心头,我就觉得我们真的应该争一口气,起码云冈研究院应该在云冈学研究上争一口气。

  云冈学研究我们已超过日本

  澎湃新闻:现在呢,我们云冈学的研究是不是早已经超过了日本?

  张焯:云冈研究是一个大的学术工程,宏大的工程做起来是有困难的。也是机缘巧合,后来的日子里,我们一方面加强自身的研究力量,同时我也遇到了一个恩人——冯骥才先生。冯骥才先生推荐我们认识了青岛出版社的董事长孟鸣飞。孟董事长有文化情怀,了解云冈的情况后表示由出版社出钱给云冈出一套大书,一定要在学术上超越当年的日本。

  2013年我们和青岛出版社签订协议,做云冈的雕塑全集。2019年《云冈石窟全集》出版,受到了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重视,这套书无论是从全面性还是知识性,抑或是学术性上,已全面超越日本当年的那套书。

  这套书从几个大方面超越了当年的认识。比如云冈洞窟到底反映了什么宗教内容?以往总说云冈石窟洞窟都是三世佛,就是过去佛、现在佛、未来佛三世佛。但云冈洞窟反映的全称叫“十方三世一切诸佛”,是大乘佛学的宇宙空间概念,不是单纯的三世佛。

  第二,云冈石窟早期的昙曜五窟,是将北魏的5位皇祖形象雕刻在大窟里,也叫大像窟。我们认为是当时云冈石窟的总设计师昙曜,也是北魏的国师,他劝北魏皇帝文成帝,把您皇祖的形象雕刻在武州山洞窟里,证明您的王朝受命于天,来之有据。

  北魏的建立结束了130余年“五胡乱华”的黑暗时代,走向统一,但政权并不稳固,必须证明自己是稳固的。这个建议被文成帝采纳了,于是开凿云冈石窟,最早开凿的就是昙曜五窟,体现十方三世一切诸佛的概念。

  到中期发生了巨大变化,不再是早期单纯的大像窟样式,从穹窿顶就是圆顶变成了方形顶,有单室的,也有前后室的,其中雕刻的是壮丽辉煌的兜率天宫的形象,几乎全部是弥勒。建造云冈中期洞窟就是要告诉大家,黑暗的时代、痛苦的时代结束了,我们迎来了一个好的社会,好的国家。但是此前没有人提过,我们通过这次全集的编写,全面破译了历史上留下的这一个巨大谜团。

  云冈石窟200余个洞窟

  数字扫描已完成一半

  澎湃新闻:这两年云冈石窟的数字化工作推进得如何?

  张焯:这些年我们的数字化发展有了长足进步,在中国文物领域可能是数一数二的,因为云冈石窟是三维的高浮雕,数字化正适合云冈石窟这种高浮雕洞窟的情况,这是历史的机缘。从2003年开始,我们和北京建筑大学合作,把一公里长的云冈石窟外立面进行了三维激光扫描,获得了准确的图像和数字。

  后来和浙江大学合作,陆续对云冈洞窟进行三维激光扫描。云冈石窟现存主要洞窟45个、附属洞窟209个,经过十几年时间扫描过的洞窟大约有一半,完整的数据保存了下来。现在进度加快,如果5年之内能全部做完,那我们就可以有点高枕无忧的感觉了。如果有什么灾难性的事情,也完全可以把洞窟重新做出来。

  在3D打印方面,我们走在了全国文物界的前面。比如第三窟已经打印出来放在青岛的城市传媒广场;第十八窟打印出来放在了北京建筑大学校园里;第十二窟已经开始“行走全国”,下一步将“行走世界”。

  数字化工作也为我们下一步云冈的保护研究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撑。比如洞窟考古,数字化后准确率、规律性的总结可能要比原始的方法要高得多、好得多。

  文物修复方面,数字化提供了一种预防性保护的方法。前期模拟修复,对洞窟扫描以后,各种病害在数字影像里就可以发现、提取出来,然后有针对性地研究解决。

  在文物领域,我们已经尝到了数字化发展的甜头,下一步数字化应用的范围会更大。

  云冈研究院的人才队伍逐渐壮大

  澎湃新闻:考古、文物修复等是相对比较冷门的专业,这两年云冈研究院人才招聘、培养方面的成果如何?

  张焯:这两年是云冈研究院大发展的时候。我研究生毕业后到大同工作时,是大同的第二名研究生。到云冈研究院工作时,云冈只有一个博士和一个研究生。但是这些年我们逐渐培养出几十位研究生,四五位博士,云冈研究队伍逐渐壮大起来了。

  人才也在于挖掘使用,一方面是请高人来,和国内的大专院校、文物保护单位进行密切合作,解决云冈人才短缺、文物保护队伍培养的问题。

  另外,75岁的张俊才师傅也在直播中亮相了,他在山西省考古研究院修了几十年文物,他为我们培养了一支可移动文物修复的年轻队伍。

  今年可能是云冈石窟

  游客量爆发性增长的一年

  澎湃新闻:过去几年旅游景区的日子都不太好过,今年云冈石窟的旅游人次应该会有一个较大的增长。

  张焯:今年可能是爆发性增长的一年。我们历史上最高水平是2019年,旅游人次达到198万。但今年“五一”期间旅游人次为18万,旅游收入为1500万元,两个数据和2019年相比,都增加了50%。今年云冈游客数量肯定会有大增长。

  这两天俞老师、董老师对云冈的现场直播也在全国网民中形成了极大反响,许多网民说没想到中国还有艺术这么伟大的地方。今年云冈的游客可能会出现新的历史高点,达到300万人次。

  澎湃新闻:对景区旅游收入的问题,您有什么想法?

  张焯:旅游收入门票不能太高,可以把服务向更宽的维度来拓展,靠服务来增加一些其他的收入,但又不能过度商业化,这是个矛盾。但我觉得也完全可以解决,景区大了,游客待的时间长了,各种服务就得跟上。

  澎湃新闻:突然火了您感到意外吗?

  张焯:真的没想到,哪能想到这种情况。很感谢我们的网民,平时我这个人比较古旧,我都没有微信,只是在电脑上上网,看看世界各地的情况,看看新科技发展的情况。但是这一次大家告诉我,你成网红了,他们拿着手机让我看,真的非常感谢咱中国的网民。现在党中央重视文化,大家对文化的认知、关注度也越来越高,也感谢大家对我个人的关心和爱护。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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