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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之都 从此大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随记

平城到洛阳那条历史的单行线

侯建臣

  那年的秋天,雨特别多。

  秋天的雨,是应该叫秋雨了。“秋雨萧萧”,那秋雨总是与寂寥与落寞相关联的,于是那年的平城也便过早地显得有点寂寥落寞了。

  也就是在这年秋天,一个人心中的雨也一直下个不停,他不知道那雨是从什么时候便开始下的,也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但他知道,他早已变得湿漉漉的了。终究是,他似乎也变成了一滴冰冷的雨滴。

  这一滴雨,在过去的若干天里,是澎湃的,在未来的若干天里,也一直会澎湃。而此时的他,不仅澎湃,而且纠结,选择下一步的流向,成了他今后生命的流向,也成了他身边好多人今后生命的流向。

  而他不知道,他的选择,会成为一个国家或者一块土地历史的流向。

  是在更早以前,他的祖先,一个叫拓跋毛的人就有了走出大兴安岭的想法。又过了若干年,住在嘎仙洞的族人在拓跋推寅的带领下走出大山。又过了六七代,拓跋鲜卑才离开呼伦池,翻越阴山。再后来,这群人牵马赶羊,携妻带子,从大青山下的盛乐,沿着一条河沟,一直向南,来到了这个叫平城的地方。是的,平城附近几百公里的范围,是平的。丰茂的水草,广袤的平地,习习的凉风吹拂着杨柳,筑屋而居,耕田而食,深深地吸引了一个叫拓跋珪的青年男子的目光。

  于是,拓跋珪带着他们、她们和它们,一路而来。

  这是一群人向更大人群的交融,这是一股小流向更大河流的汇聚。他们把大鲜卑山的风留在身后,把嘎仙洞的阴冷留在身后,把一群叫“四不像”的动物的目光留在身后,跨过了辽阔的呼伦贝尔,越过了高耸的燕山之巅,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一个叫盛乐的地方。这是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的地方,他们是牛羊的主,也是帐篷的神,但有更大的主、更大的神们总徘徊在他们周围,掠他们的牛羊,夺他们的女人,把他们的尊严挑在刀尖尖上当玩具。比如那一群标着“慕容”标签的人,比如那个手中握着锋利钢刀、领着一大群人把威风遍布北方的叫“苻坚”的人……当然还有很多,在那个五胡风云而起的时代,随便一群人就可以“立国”,然后把欲望的长鞭挥起来,把北方的风“呼呼”地抽响。

  平城,已经是南方,在大鲜卑之南,在燕山之南,在大青山之南。但在平城之南,仍然还有南方。若干年前,他们的祖先,那个曾“留学”南方的沙漠汗知道;一直越过太行八陉之“蒲阴陉”率兵打到黄河岸边的世祖太武帝拓跋焘知道;精明的皇太后冯氏知道;见多识广的高允、李冲、高闾都知道。

  那个人也知道。

  他多次沿浑水而下,在唐河的峡谷里听着涛声,看着碧蓝色的天空,彻夜难眠。他知道曾经“铜雀春深锁二乔”的邺城,他知道有“天桥接汉若长虹,雪洞迷离如银海”之壮观丛台的邯郸。他更知道“八关都邑,八面环山,五水绕洛城”的洛阳。

  很有可能,他曾不止一次读起了那《东京赋》里的句子:“审曲面势,溯洛背河,左伊右瀍。西阻九阿,东门于旋……经途九轨,城隅九雉。度堂以筵,度室以几。京邑翼翼,四方所视。”

  也很有可能,他对着《东都赋》长久思索:“俯仰乎乾坤,参象乎圣躬,目中夏而布德,瞰四裔而抗棱。西荡河源,东澹海漘,北动幽崖,南趯朱垠。……万乐备,百礼暨,皇欢浃,群臣醉,降烟煴,调元气,然后撞钟告罢,百寮遂退。”

  这是一个与其他所有的秋天都不一样的秋天,为了这个秋天,他脱掉了身上旧有的服装,去掉了先辈用了若干年的族姓,让皇族与其他各族任意通婚。

  这是一次再也不回头的南行,为了这次南行,他站在武周山之巅,祭风拜雨,可能咏出了“平城好友如相见,一片冰心在洛阳”的诗句;他坐在明堂正中的高椅之上,对着神情凝重的拓跋老臣,涕泗横流之后,挥一下长长的衣袖,把那一大片不满、疑惑、恼恨、迷茫丢在身后,让目光掠过了一群大雁与北地充满沧桑的风声。

  我要向南,我要向南,我要向南……

  平城的旷野似乎响起了这有节律的风声。

  平城的街头肯定响起了这充满力度的风声。

  说的是南伐,南伐当然有两层含义,似乎是那个叫“齐”的朝代沿淮河而虎视眈眈;也或者,兵伐南齐,壮我魏志,半江山而谋全天下。王爷表态、公侯点头,朝廷上下一众人等签名立状,此时倘不兵马向南,壮志欲酬待何时?

  然而连绵的秋雨,望得见的冬寒,却让一些明眼的人对这一行动心存疑窦。“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那个人没有徘徊,他握着那把代表皇权的弓,把他自己和他代表的朝代的命运安在矢尖,然后使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南方射了出去。

  2023年春季的某一天,我们一行十几个人从他离开的那个北方之城,一路向南,来到了他当年射出去的箭落下的地方。那几天也是阴雨绵绵,但不是秋雨,是春雨。春天的浓云笼罩在这座古都的上空,虽然不断落下的灰尘埋没过若干个朝代,虽然“随便抓起一把土,就是一个王朝的骨灰”,但从那飞翔的鸟鸣、空气中的气息、飘忽的雨丝,仍能体会到这个几朝古都的气质与风范。背景离乡是艰难的,把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当成故乡,则是难上加难;改名换姓需要勇气,而把血脉里延续下来的“拓跋”变成“元”,已经超出了好多人的认知范围。看着龙门上空肆意飘洒的雨滴,那个人的影子,也一下一下与耸立在石洞里的雕像重叠起来。

  当风已远去,当雨水顺着坡上的沟壑流到坡下的河渠,再流入城南的江水……时间已从公元494年的那场秋雨中来到2023年的这一场春雨里,猎猎魏旗也由隋而唐、由唐而宋元、由宋元而明清……而站在历史的某一个点上,从洛阳北望,隐在群山后边的大同,也是历史环节上的一个起点,那一年的那一天,那一个叫“拓跋宏”的人,用他中年人的血气,划出了一条由北向南、由过去向未来的单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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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赵永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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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记国家高级导游朱孟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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