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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时之美,千年前他们体验过

杨刚

  北方的一些城市夏季凉爽,是避暑旅游的重要目的地;如果历史文化资源厚重,这些城市就更有吸引力了。看着暑期塞上城市里穿行度假的游客,总会畅想历史上的捺钵队伍、行程、种种欢娱以及四时之美。

  捺钵,契丹语的汉译,是辽国建立的独特制度,本义为行宫、营帐,具体指四时捺钵制度下的皇家四季营地、流动政治中心。捺钵制度不仅在当时的国家政治生活中至关重要,而且影响了后世的金、元、清。今天,发掘历史文化,北方就有城市推出暑期捺钵线路探秘研学活动,沿着历史上的捺钵线路体验古人的季节性行动,加深学生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认识。

  说到辽国及其立国者契丹族,人们并不陌生,姑且不说宏伟的大同华严寺、义县奉国寺、应县木塔、宁城大明塔等辽构在建筑史上的知名度,单就《杨家将》《天龙八部》叙述的辽宋英雄传奇就影响了无数人,于今依然是共同话题——丰厚的文化遗产书写了一个消失在历史深处的杰出民族。

  契丹是东胡东部鲜卑宇文氏的一支,最初生活在我国东北部草原,世代过着“畜牧畋渔以食,皮毛以衣,转徙随时,车马为家”的生活。有人说,迁徙的生活方式融入契丹人的骨子里,即使立国后也无法舍弃对草地的追逐,于是产生了四时捺钵制度。

  一千多年前,契丹建立了统一的草原帝国,积极接受中原文明,还发展了影响后世的五京制——先后设立上京(今内蒙古赤峰市巴林左旗)、东京(今辽宁辽阳市)、中京(今内蒙古赤峰市宁城县)、南京(今北京市)和西京(今山西大同市),建设了恢宏的城市。不过他们没有像中原王朝的皇帝居住在壁垒森严的皇宫中,而是一年四季“野营”,春夏秋冬在不同的地点捺钵,内外政务都在山水间处理。至于都城系统五京,就成了宰相以下官僚处理政务的地方。

  如今,参观设立在昔日五京之地的博物馆,都会看到四时捺钵的展览内容。从实物到文献,让人感叹契丹人“野营”的丰富多彩,甚至觉得当年的“驴友”更有高级感,生活、工作两不误,同时还能陶醉于大自然的无限风光。

  捺钵是辽国实际的政治中心,也是契丹族立国后政治管理的一大特色。很显然,作为一种政治文化制度,捺钵的产生是由历史、军事、文化背景、自然条件、生活方式和民族精神等因素综合而决定的。《辽史·营卫志》载:“辽国尽有大漠,浸包长城之境,因宜为治。秋冬违寒,春夏避暑,随水草就畋渔,岁以为常。四时各有行在之所,谓之捺钵。”捺钵分春、夏、秋、冬,且有明确的地点和路线。在此期间,帝王“与北南臣僚会议国事”并接受“诸国礼贡”,完成重大政策决定,举行重要政治活动。

  辽圣宗时期(983-1031),辽宋关系缓和,双方往来密切,很多出使辽国的宋朝使臣都到过捺钵营地,并且记录了见闻。辽道宗大康元年即宋熙宁八年(1075),宋朝的政治家、科学家沈括奉命出使辽国,在《熙宁使虏图抄》一书中记录了在夏季捺钵地所见辽国帝后和大臣的居住设施,“有屋,单于之朝寝、萧后之朝寝凡三”,“其余皆毡庐,不过数十,悉东向”。沈括还记载,“庭以松干表其前,一人持牌立松干之间,曰阁门。”也就是用松树干作为单于庭入口的标记,入口处有守卫站岗,负责迎来送往、通报消息,这个入口称“阁门”,是捺钵地皇帝皇后居所的入口。行政机构、太庙等都是毡帐,“其东相向六七帐,曰中书、枢密院、客省,又东,毡庐一,旁驻毡车六,前植纛,曰太庙,皆草莽之中。”

  按照沈括的描述可知,捺钵营地内从东向西分别是太庙、中枢行政机构,最西即最里面是帝后的居所。一般认为,契丹人崇拜太阳,以东向为尊,这从存世的西京大同华严寺建筑布局就可以看出来。宋使所见捺钵营地的毡帐都向东开,布局顺序也以东西排列为主,恰好印证了契丹人的尊东理念。

  古人在绘画和文献记录中把春捺钵称为“春水”,其间一项重要的活动就是在湖边猎天鹅。契丹人用一种名叫海东青的猎鹰猎鹅,这在辽墓壁画中经常可以看到。《辽史·地理志》记载:“其物善擒天鹅,飞放时旋风羊角而上,直入云际。”“国主春猎,卫士皆衣墨绿,各持连锤、鹰食、刺鹅锥,列水次,相去五七步。上风击鼓,惊鹅稍离水面。国主亲放海东青鹘擒之。”对于契丹人而言,猎天鹅不仅是捕猎活动,更是具有政治意味的仪式。皇帝会用银钱、丝绸甚至是封地去奖励猎得头鹅的人,之后君臣还要吃一顿“头鹅宴”。

  春捺钵一般从正月上旬开始,皇帝一行人离开冬捺钵之地,行程大约六十天,在春分时节到达捺钵地。四月中下旬,一行人又动身前往夏捺钵营地了。《辽史·营卫志》记载:“四月中旬起牙帐,卜吉地为纳凉所。五月末旬、六月上旬至。居五旬,与北南臣僚议国事,暇日游猎,七月中旬乃去。”

  夏捺钵中的重要工作就是与“南北大臣”召开各种政务会议。南北大臣是辽代“南北面官”制度的产物。辽境广阔,生活着很多非契丹人,汉族人尤其多。为了管理各个民族,辽政权对内“因俗而治”,实行“南北面官”制度,即南面官管理汉人和其他民族事务,北面官管理契丹族事务。《辽史》记载:“至于太宗,官分南北,以国制治契丹,以汉制待汉人。辽国官制,分北、南院,北面治宫帐、部族、属国之政,南面治汉人州县、租赋、军马之事。因俗而治,得其宜矣。”

  “南北”源于方位,捺钵的时候管理汉族事务官员的营帐在皇帝营帐的南边,管理契丹事务官员的营帐在皇帝营帐的北面,所以称为“南北面官”。这一制度体现了辽国对中原官员制度的学习,北面官的设立参照部分唐朝官制,而南面官承袭唐三省六部制,很好地解决了契丹族和其他民族之间的矛盾。

  夏捺钵还要处理外交事务,所以包拯、沈括、苏辙等历史名人曾经都以宋朝使臣之名到过捺钵之地,还留下了诗文记述所见所闻。《契丹国志》记载:“夏居炭山,或上陉避暑……夏月以布易毡帐,籍草围棋、双陆,或深涧张鹰。”炭山在今天的河北省张家口市。北宋文学家、史学家路振在《乘轺录》中说:“炭山……地寒凉,虽盛夏必重裘,宿草之下,掘深尺余,有层冰,莹洁如玉,至秋分则消释。山北有凉殿,虏每夏往居之。”炭山很凉快,即使夏天也得穿厚衣服,这里临近西京大同,便于接见经过西京而来的宋朝和大夏使臣。

  兴起于草原,契丹人十分喜爱射猎。秋捺钵的一项重要活动就是射猎,《辽史·营卫志》记载:“七月中旬自纳凉处起牙帐,入山射鹿及虎。”射鹿,也称“呼鹿”“舐碱鹿”。捕猎前,契丹人先在鹿饮水的水泊旁撒盐,并用专门的工具模仿鹿的叫声,吸引鹿群聚集饮水,然后捕获。《辽史·营卫志》里就有这样的记载,“伺夜将半,鹿饮盐水,令猎人吹角效鹿鸣,既集而射之”。射鹿之外,契丹人还会捕猎老虎,很多辽墓壁画中就有猎虎的画面。

  有“秋山”之称的秋捺钵到九月就结束了,皇帝营帐就开始向冬捺钵营地开拔,十月进入冬捺钵。《辽史·营卫志》记载,“十月,坐冬行在所,亦如之”。冬捺钵和夏捺钵相似,要与南北臣僚商讨军国大事、接见外国使者。冬捺钵营地在契丹人的母亲河西拉木伦河和老哈河,其间重要的一项活动就是捕鱼。今天查干湖的冬捕就比较真实地还原了契丹人冬捺钵的捕鱼方式。

  冬天渐远,又迎来新一年的正月,皇帝就从冬捺钵营地启程向春捺钵营地进发,由此完成了一年的四时捺钵。

  1125年,辽被崛起的金所灭,此后契丹族慢慢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一个独立民族的身影不见了,但他们开创性的四时捺钵制度、五京制度、南北面官制度等王朝治理模式对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作出了重大贡献,并成为中华民族宝贵的历史遗产。

  今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关注这份文化财富,重走捺钵路的研学类活动让孩子们有机会更深切地感受历史,梳理地域文化让我们有机会找到千年文明的更多印记。近年,国内有研究机构推出年度中国候鸟式养老栖息地适宜度指数,大同、辽阳、张家口、乌兰察布等城市上榜夏季栖息地名单。这些历史上位于辽国境内的城市“夏季总体上都比较凉爽”,尤其是七八月的温度门槛指标更是很多城市无法企及。若将凉爽的气候资源与历史上的捺钵文化有机结合,或许会形成新的文旅景观,还有助于人们更深入地理解中华民族文化多元一体的格局和特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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