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阳东升,大地被晕染出一片金黄,沉静的山川逐渐恢复动感模样,草儿挺拔着瘦俏的身形,温柔探抚着相伴的露珠,问候身边的潺潺流水。流水欢快地回应,又叫醒岸上半梦半醒的花儿,花儿张开脸,左盼右顾,愉悦地回应着小草和流水的轻语。
这一幕,每年都会出现,春时、夏日,直至秋色渐浓。这山,名六棱;这河,名桑干;这川,叫顺圣川,学名将其归为大同盆地的一部分。
山,原本是百万年前的湖,一天天地长高,直到可遥望天边的远方;河,原本是坚硬的岩,一天天地蜿蜒,直到可滋养出大地的富饶。它们相依相伴,共同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的传奇,包括某一个时刻,一队人簇拥着一个人,从东方沿着河顺着山,来到这里。
那人身材挺拔,目光坚毅,闪动着智慧的力量。他叫耶律阿保机,契丹族迭剌部的首领。经过长期的征战,此时的他,已把豪情化为实力,草原的一代英主轮廓渐成。
成为英主的路充满坎坷,他学会借力,从那些凭着春种秋收繁衍传承的人群那里借力。筑城,守护部众的生命安全;耕作,为部众提供稳定的生活保障;开盐铁商贸,成为草原众部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实力倍增。
于是,他和他的后代心中对向南的远方充满向往,当收到借兵的信息时,他与契丹铁骑奔行千里, 来了。
历史书把这次行为称作云州会盟。见了应见之人,谈完应谈之事,做完应做之事,他与他的部下应该没有立即离去,而是轻挽丝缰,缓步进了云州城。
高大的城门,坚硬的城墙虽然有些残损,但给予远方来者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衙庙有序,里坊规整,街巷分明,眼前所见合乎内心关于王朝的气度。他思忖着,给王朝的未来选址。
后来所发生的,世人皆知。英主的后代把这城定为西京大同府,与上京临潢府、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南京析津府并为五京,成为王朝的行政经济文化中心之一。由此始,这片土地正式以大同之名,延续千年。
大同者,早见于《礼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为何以大同定名,值得探究。细品,其中蕴含着对华夏的认同,更兼容了我于天下的定位——非异族,共交融。
接下来的举动,在印证着这份认知与心力。城之西,皇室宗庙建起,厚实的台基,高大的殿宇,坐西向东,保留着祖先崇日习俗的同时,开启仿效汉家的礼制仪轨。城之中,国子监立舍开门, 四书五经摆上案牍,诵读间,儒家文化潜移入心。城之外,云中甸万马奔腾,顺圣川美酒飘香;城之内,铁器铺能工多锤炼,瓷器坊巧工细琢磨,南来北往东去西归的商客,如那潺潺流水,日夜不息。不同的笑脸,不同的衣饰,不同的语言,似那河边的繁花,交绘出太平盛世的美好。
美好散发出强大的吸引力,千里之外亦能感知。在一种名叫四时捺钵制度的设计下,王朝帝驾名正言顺地体验享受大同的幸福,他们建行宫,圈苑囿,搭起渡桥,斟满美酒,烹制河鲜,伴着欢快的旋律舞之蹈之。
帝开心地醉了,他的思绪在生发,要把这份由交往交流交融带来的繁华从西京起始,跃山跨河,贯通千里。后世有一门叫考古的科学,验证了千年前的努力成果。山间、河畔、城侧,那一处处佛寺、一幅幅壁画、一件件器物,像繁花入画,争先恐后地描述交融而生的炫丽缤纷。
千里繁花,千里繁华,从桑干到草原,以交融为底色,那么真,那么美,直到今天,仍令人念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