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深耕”这个词,觉得它非常有画面感,而且带着新翻的泥土气息,同时也是富有诗意的。这种印象,源于父亲对我的启蒙。每每看到“深耕”一词,我首先想到的是它的本意,那是一种熟悉而质朴的劳动场面。
我的记忆中一直保留着幼时的温情一幕。天空高远,白云悠然,大地辽阔,清风拂面,鸟儿啁啾。父亲扶着犁铧在广袤的土地上深深划过,那黑褐色的泥土仿佛浪潮一样,一波一波翻滚出来,土地深处的气息便立即奔涌而出。那是一种潮湿而芳醇的气息,其实不能算是芳醇,我不知道那种熟悉的气息该如何形容,只觉得那是一种嗅觉上的享受。
深耕过的土地,仿佛把泥土里最醇厚深沉的气息都翻了出来,里面有土的腥味,有雨露的气味,还有花落成泥并在泥土中发酵过的气味。那种气息,复杂而耐人寻味。
耕作的过程无疑是艰辛的,然而,泥土里的故事,又是那么温热,汗水和努力,会让内心深处那质朴的梦想和愿望有了实实在在的寄托。辛苦的劳作,便也有了甜,有了乐。
我清楚地记得这样的画面:父亲紧跟在犁铧后面,修整被翻得松软如海绵一样的土地,让土地回归平整。他赤着双脚,两手有力地挥动着大铁耙。有时候,他会停下来,拄着耙柄望一望远方,土地绵延向远处,一眼望不到头,他的眼神里有深情,有欣喜,有憧憬。有时候,他会哼起曲调轻快的歌谣,然后笑意盈盈地对我们说:“这土地啊,得深耕。深耕过的土地,庄稼长得那才叫一个好呢!为啥呢?土壤疏松了,土层深处那些肥得流油的东西都翻出来了,里面得有多少营养啊,庄稼能长不好吗?”
父亲说的话我能听懂一半,另一半我可以通过父亲的表情揣测出来。深耕,是个诗意的过程。这个过程就相当于蓄势,也相当于诗歌的铺垫渲染,为的是让诗意喷薄而出。深耕,不就是父亲为土地写的一首抒情诗吗?人在土地上深耕,会渐渐与土地融为一体。深耕是为种植做准备,相当于耕耘出一份希望,一份憧憬。只有深耕,才能让希望和憧憬更加明晰。
在父亲看来,没有什么比劳作更让人有成就感了。诗意的深耕,也蕴含着古老的哲理——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因为心有憧憬,父亲忽略了劳累,他陶醉在创造的愉悦中——其实,世上哪种劳动不辛苦呢,有苦才有甜。父亲的劳动,有着看得见的奖赏。土地里种上庄稼,没几天便发芽生长,眼看着庄稼一天天长大,最后是沉甸甸的收获。这首土地上的抒情诗,因为深耕的铺垫,一气呵成,荡气回肠。
诗意的深耕,是父亲浪漫的劳动情怀。这种情怀,也深深影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