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版: 03版 上一版  下一版

地头儿

路来森

  地头儿,一块土地的角角落落。

  地头儿,有风景。

  田地里不能有杂草,否则庄稼就生长得不好;可地头儿可以长草,而且越繁茂越好。绿油油的地头儿,让人看着觉得心里滋滋润润的,仿佛季节的风,正凉爽地吹着。

  农人种地,总是要先到地头儿站一会儿。

  站一会儿,农人叫“喘口气儿”,就是借此先打量一下即将劳作的那块土地,想想该怎么干。人站着,望着眼前的庄稼地,或者望向更远的地方。头上蓝天,脚下大地,庄稼青涩的味道弥散着——那农人,便也洋溢着一份逸人的风致。

  如果牵了一头牛,或者一只羊,就顺手将其拴在地头儿上,牛羊可以在那儿自在地吃草。如果领了自家的小孩子,也是放在地头儿上,任其玩耍。牛吃得高兴了,会抬起头,“哞哞”长啸几声;羊吃得欢了,也会“咩咩”叫起来;小孩子玩疯了,也禁不住大声地喊起来。于是,牛羊的叫声,孩子的喊声,唤得农人回首,望向地头儿——那里有一份牵挂。

  简单的牵挂,构成人生一份简单的幸福。

  劳作得累了,就回到地头儿,歇一会儿。坐着,或者在地头儿的岭坡上躺下,怎么都好,要的是一份自如、舒散。男人点上一支纸烟,吧嗒吧嗒地吸着,游目远望,兀自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女人也不会闲着,拿出针线活儿,一针一线地做着,仿佛每一根线,都是拉长的情思。牛羊也许吃饱了,就卧在那儿,慢悠悠地反刍,眼睛有时会漫不经心地望着地头儿上休息的主人,确然是一份相知的默契。农人,也会望望自己的牛羊,眼神里满是疼惜的爱。看到有牛虻在牛身上叮咬,就情不自禁地站起,拔几棵长草,在牛身上轻轻抽打几下,驱走牛虻。地头儿芳草萋萋,几只黄蝴蝶翩然飞着,时或栖落于草叶间,于是,小孩子就奔跑着去捉蝴蝶,大人们则看着他们追逐蝴蝶——好一幅“稚子戏蝶图”。

  庄稼收获的时候,地头儿就用来停放运庄稼的车辆。最早是独轮车,后来是马车,再后来就是拖拉机,如今大多已是汽车了。地头儿见证了车辆的更替,也见证了时代的变迁。车辆载着庄稼,也载着农人沉甸甸的丰收。车开走后,遗落下许多粮食粒,农人仔细、节俭,一些老妇人常常会端一只木瓢,蹲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拾。人老了,动作很缓,时光很慢,这样的慢时光常常会让人觉得时间在倒流,倒流回从前那些更慢的日子里……

  有时候,我也会在一块土地的地头儿久久站立,陷入长长的沉思。我总是想到从前。

  曾经,有多少人耕种过这块土地?这块土地的地头儿,又曾留下过多少人的脚印?如果每一个脚印都能保存下来的话,那么,地头儿的脚印该是层层叠叠了。每一串脚印,都属于一个鲜活的生命,都曾留下一个个与土地的故事,只是年深日久,所有的一切都被时间湮没了。

  如今,谁还记得从这块土地的地头儿上飞过的那只鸟儿,飘过的那朵白云,草丛间曾经开过的那些花儿,还有那些活蹦乱跳的小生命?

  生命,是短暂的;而一块土地,是永恒的。

  但永恒的土地,却是因了生命的循环才活力四射,才丰富多彩。从这个角度来看,也可以说:一块土地,是因了生命的存在,才得以永恒的。

 
     标题导航
   第01版:要闻
   第02版:要闻
   第03版:云冈副刊
   第04版:公益
秋天镶上了金边
地头儿
住在唐诗里的秋天
山林溪流
永远的兄弟
母亲的玉米
贺巴黎奥运会闭幕
父亲在口泉站“运煤大会战”的日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