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民间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白糖我真是说不上来,虽然也曾读过季羡林先生的《糖史》。我是喜欢读杂书的,记得当时还一同读了关于辣椒的一本书,才知道中国最早吃辣的省份不是四川,却是贵州,辣椒是先被外国传教士带到了贵州,在此得到了普遍种植,然后才向其他省份传播。本人嗜辣,用过的“老干妈”辣酱空瓶子放在一起可以砌一堵小墙。由于爱吃辣,所以也认定陕西那么多面食里边数油泼辣子面最好,简单刺激才是真正的大排场。饮食之道,太穿凿了反显小气。一如《红楼梦》中的那道“茄子鲞”。我在南京红学会议上吃过这道菜,每人一个小碟,小碟里有一撮碎叨叨的东西,根本看不出是茄子,也吃不出茄子的味道,让人心里只觉得好不耐烦。哪如陕西的油泼辣子面,直让人吃得大汗淋漓,像是洗过了一次桑拿,算是过瘾。
因为最近想写一篇关于红糖的小说,所以查了不少关于糖的资料,纠正了自己的许多看法。比如用甘蔗做糖和用甜菜做糖这件事,以前我总认为是北方用甜菜而南方广用甘蔗,查过资料才知道,甘蔗传到中国的历史并不长,所以,在此之前吃的糖大多是用甜菜做的,由此可以想象,过去从南到北到处种着那种黑油油的甜菜。甜菜是叶子大根也大,根甚至可以长到足球大小。甜菜黑油油的叶子可以不停地打下来拿回去吃,一般是拌凉菜。把叶子先在锅里焯熟了,切碎,然后加大量的大蒜,这个菜不加大蒜不好吃,加了大蒜也就那样,说不上好吃或不好吃。总之家里如果种那么一片甜菜,其好处就在于夏天和秋天吃菜几乎不会成什么问题。甜菜这种植物,你如果不打它的叶子,它还不会好好儿地长,只有不停地打叶子,它才会不停地往大了长。煮甜菜叶子的时候,屋子里会有一种很怪的味道,不好闻也不难闻,这就是甜菜。
红糖在过去的民间有很大的用处,来了客人煮一碗红糖水的元宵,或干脆来一碗红糖水炒米,一边喝着一边说话,当然这一般是款待女客或小孩。对于男客也许就会来一碗黄酒,酒里照例也会放一些红糖。女人坐月子的时候更是离不开红糖。而直到现在我还照样喜欢吃的一种馒头,就是红糖馒头,开花的红糖大馒头一端上来就好喜庆。过去家里谁闹肚子疼,母亲总会先去倒一杯白酒,在酒里放些红糖,然后把酒点着,酒的火苗是蓝色的,红糖在酒里慢慢化掉,喝一杯这样的酒,即使在肚子不疼的情况下也不是坏事。过去的酒没有低度一说,一出厂就是六十度。好像没有谁规定白酒出厂的时候必须是六十度,但酒要是不到六十度就装瓶售卖,好像就说不下去。所谓的低度白酒是20世纪80年代才有的事。低度白酒不好喝,不到四十度的白酒,喝起来实在是不能说好。
前不久有江西抚州的朋友给我寄来了两袋红糖,说明了是土法制造,忽然就让人觉得很亲切。在如今土法纷纷失传的情况下,特地说明是土法制造,亦说明了人们对土法的怀念和看重,这么说来,土法其实并不会失传,只这一点,就让人从心里感到欣慰。关于红糖,我正在写一篇小说,顺便想把有关红糖的事也讲一讲,毕竟我们吃红糖的历史要远远悠久于吃白糖的历史。
鄙乡的早点有一种红糖饼,吃这种饼的时候,一不小心会把自己给烫着,滚烫的红糖汁一路顺着手腕流到胳膊上可不是什么好事,但人们还是爱吃。冬天的早上,一张红糖饼加一碗白米粥,就一点小咸菜,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