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建臣

　　低洼之地，聚水成湖。

　　世界从此开始。

　　《诗经·十月之交》云：“百川沸腾，山冢崒崩。高岸为谷，深谷为陵。”

　　是什么人，说的什么时候，大致是说不清楚的。但于现在的人而言，那肯定是非常非常久远的事了。也许，说的就是从前的从前，说的就是跟这地方一样的许多地方。

　　这北方，原本是原始古陆。四周是高起的山峦，山峦之上有清澈的泉水潺潺而下；到了暴雨时节，肆虐的水流则是奔涌，如万千巨兽，声振天地。中间低地，如碗如钵，如天之下巨大的盆，以若谷的胸怀，将这天地间数不清的巨流，收集。

　　雨过天晴之后，这盆水如镜，照出天之高、云之幽；照出日月星辰那时那不一般的模样。

　　这从上天的某一个角度，看上去盆一样的湖，是后来的大同湖。这湖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又是怎么形成的，若干若干年之后的人，只能以现存地质变化的数据以及概念，逐渐推演，形成大致的论断。

　　地球原也是一个有年龄的球体，据考已有46亿岁。在这46亿个大致的年里，如人体般，地球这个生命体也在发生着变化。大约在地球生命过程的中生代末期和新生代初期，地壳开始剧烈运动，大同这片土地下陷，四面群山耸起，高低起伏。群山形成的坡地，逐渐变得平缓，在山与山之间、坡与坡之间，形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盆状大坑，从天而降的雨水和由山上漫下的水流，越聚越多，便成了碧波万顷的大同湖。

　　这湖，广达9000多平方公里，浩瀚无际，碧水连天。它的形状就是周围大山或者高地围起来的形状；它的范围，大致包括今天山西大同的阳高、天镇、浑源、广灵、左云，朔州的右玉、怀仁、山阴、应县，河北的阳原、蔚县等地。

　　这湖，如一面闪光的镜子，照出日月，照出星辰，照出这一地域悠悠过往的白云。此地天空的蓝，是这湖的蓝；天空的黑，是这湖的黑；天空的闪电，是这湖的闪电；天空的阴沉，是这湖的阴沉。

　　数百万年过去，大同湖地区又一次地动山摇，湖中的火山爆发，灼热的岩浆从湖底喷出，大同湖水顿时沸腾。热浪滚滚，水汽升腾，迷雾笼罩着湖面，灾难从这湖面开始，逐渐扩散。湖里的生物有的被煮成熟肉，有的干脆化为灰烬。湖边的动物纷纷逃遁，死的死，残的残，狼藉一片，惨不忍睹。地火时断时续地喷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地火似乎累了，喘息着，呻吟着，慢慢地停止了。在湖的偏东偏南方向，原来的山体裂开一道峡谷，湖水外泄。火山留下的山丘露出地面，黑山、金山、狼窝山、阁老山、老虎山、牌楼山、昊天寺、双山、磨儿山、牛头山等出现。从此大同湖消失，大同盆地再现。

　　另有一说，约3万年前，天地异动，山裂地陷，东边的山破裂，一条长谷创伤般，撕扯出大地的疼痛。没有血迹，水便替代了。拘束久了的湖水，似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吸引，缘谷而行，一泻而下。一波水涌出去，另一波水顶上，前呼后拥，前赴后继，湖里的水越来越少，湖开始逐渐萎缩。而那条据说是“桑葚熟时，河水干涸”的桑干河，就是这时形成的，它跟其他若干条像它一样的河，把高出河床的水泻出去，成为曾经的大同湖水的出口，蜿蜒着，曲折着，流淌出九曲八弯的河流故事。而大同湖，则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当然也有故事和传说。中国最古老的故事，就是开天辟地；然后，是日月、山川、河流、湖海形成的传说。大同湖的故事应该是大同最古老的故事。据说，那个在《西游记》里领着哮天犬大战过孙猴子的天神二郎，担山过海，走到大同这个地方，许是累了，或者是为了看景，把两座山放下，堵塞了桑干河，大同这地方便汇聚成一片汪洋。有人说，现在六棱山的东侧，还有二郎担山的扁担孔。有的人也把大同湖称作洪洋江，说有一年下了好多天大雨，洪洋江的水猛涨，眼看就要淹没周围所有的村庄，玉帝派神猪下凡，神猪的嘴当然不是一般的嘴，没用多久，就拱开一条宽大的缝隙，洪洋江水顺隙而下。

　　肯定还有很多很多，对于洪荒，对于上古，对于离现在非常非常遥远的过去，说得多么神奇、多么荒诞，都不过分。

　　究竟是先有了大同湖，后有的桑干河；还是先有了桑干河，后有的大同湖，需要人们充分发挥想象力。谁的想象力更强大、更睿智、更善辨，谁就是胜者。所以定论只是暂时的，想象会跨越时间，也会跨越时代，更会跨越脑子、眼睛与包括腿在内的四肢。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因了那湖，因了那水，也因了那天与地、日与月的因果，这湖之边，继续着时间的行走，也延续着故事与想象的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