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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代大同文人刘祁的多元民族观

——从《归潜志》说开去

  曹流 潘煜凡

  《归潜志》为大同文人刘祁所著的一部文人笔记,凡十四卷,记载了金元易代之际的社会风貌、士人遭遇及刘祁自身之思想流变。这部交织着作者生平遭际与时代记忆的著作,不仅勾勒出金末士人在战乱中的精神轨迹,更是研究刘祁多元民族观形成与发展的核心文本。

  本文以《归潜志》作为核心,以刘祁生平作为时间线索,详细梳理刘祁多元民族观形成的过程、内容及其实践,并阐述金末元初金代士人群体的开放包容的民族观。 

  一、刘祁与《归潜志》 

  刘祁,字京叔,金元时期著名的文学家、史学家和教育思想家。金章宗泰和三年(1203),刘祁出生于云中浑源(今山西大同浑源县)。关于刘祁家世,所载甚详者当属王恽《浑源刘氏世德碑》一文。据碑文所载,刘氏一族于五代动乱之际自彭城(今江苏徐州)而来;辽末,远祖刘用迁至弘州顺圣县(今河北阳原县)耀武关,以耕种为业。至金天会二年(1124)科举,刘祁“以辞赋第一人中选”。自此刘氏家族“巍科七决,声华摩空”,有刘汲、刘渭、刘似、刘从益等文坛大家,大家层出不穷,所谓“凡四世八人也”。

  刘祁自幼便在书香世家中长大。八岁时随祖父与父亲游宦于陕西、山东、河南等地,接受系统儒家教育。弱冠之年即以科举为志,曾赴开封应试,虽中举却在殿试黜落。此次挫折成为其人生转折点,促使他“大发愤,以著述自力”,广交当世豪杰,与文人雅士诗文往还,渐成士林瞩目之才。金末战乱频发,刘祁家族亦受冲击。其父去世后,他一面料理家事,一面坚持读书写作。 

  天兴二年(1233),蒙古南下,开封告破。刘祁携家眷流亡,辗转铜壶、燕山、武川等地,历经“生资荡然,僮仆散尽”的颠沛流离。至天兴三年(1234),方得返乡,于浑源故宅遗址筑“归潜堂”隐居。 

  归潜堂山水环绕,刘祁于此焚香静坐,以“修身治国平天下”自勉,将心力倾注于学术与著述;其毕生所见所思所想,凝结至《归潜志》一书中。该书共十四卷,以笔记体记录金末社会、政治、文化诸事,尤其详于人物言行与学术思想。第一至六卷为金末文人小传,卷七至卷十论政谈艺,杂记遗事;卷十一为《录大梁事》,卷十二记《录崔立碑事》《辩亡》,自此二篇一下至卷十三,为杂说,略如语录;卷十四为刘祁《归潜堂记》及诸文人投赠的诗文。 

  二、华夷一体:《归潜志》所反映刘祁的民族观 

  (一)随父南迁:《归潜志》所记刘祁的多民族交游与酬和 

  童年时,刘祁随祖父与父亲离开山西,正如《归潜堂记》所言:“髫龀从父、祖仕宦大河之南。初知诵读,偶属为童子学。”自此开始其从学之旅。贞祐二年(1214),金宣宗南渡,迁都南京(今河南开封)后不久,其父刘从益进提举南京路榷货事,此时刘祁“为太学生,甚有文名”。未满二十便“试开封礼部,中之”,尽管殿试落榜,但文采“为先达诸公所知”,不仅相识赵秉文、李纯甫、王若虚、雷渊等前辈名流,又遇史学、刘遇、元好问等同辈才俊,其间常相互讲学,又四方交游,酬和不绝。 

  (二)金元易代:战乱之际《归潜志》所记各族士人国家认同 

  1.刘祁的国家认同:在历史批判与文化反思中的价值坚守 

  1232年,蒙古速别额台的军队包围开封。1233年正月廿二日,崔立发动政变投降蒙古,开封失陷,此即“崔立之变”。《录崔立碑事》集中展现刘祁对丧权辱国行为的深恶痛绝。

  2.北族的国家认同:《归潜志》中北族士人的华夷交融 

  通过《归潜志》中刘祁对北族精英在金元易代之际行为轨迹、言行举止的记录,可从皇室贵族、士大夫、军事将领三个阶层,透视女真精英对“中国”文明的认同建构。 

  3.汉人的国家认同:儒家思想下的家国情怀 

  金代汉士对金政权的认同,并非简单的“华夷之辨”所能涵盖,刘祁在《归潜志》中所勾勒出的汉族官员群像,在儒家“忠君爱国”“天下己任”的伦理框架下,通过殉道死国、直谏行道、沙场捐躯等实践,生动践行了忠孝节义的价值准则。金末战乱中,汉士的殉国行为是对“杀身成仁”的悲壮诠释。左司郎中杨居仁,与刘氏父子交善,其人生轨迹贯穿金末三大劫难——蒙古南侵、汴京围城、崔立叛变,最终“将北渡,举家投黄河死,时年未五十”,以“全节”贯穿了一生。又如杨槙,“北兵攻胡壁堡,将陷,正夫知不免,先使其妻子赴黄河,己从之死”。

  三、再度仕元:刘祁民族观的延续与超越 

  刘祁在《归潜堂记》中自述:“世路方艰,未可为进取谋”,决意“默卷静学,以休息其心力”,似乎隐隐透露出归隐山林的志趣。正如其以“归潜”为名,既是回归故土与初心的象征,亦是对动荡时局的疏离与回应。然而细观其文,虽“归”指向对安定生活的追寻,但“潜”字则值得玩味。在有人诘其逃避世事时,刘祁给出了归隐的答案,即“盖君子之道,时卷时舒”,又援引《易经》“龙德而隐,遁世无闷”,表明其“潜”非消极避世,而是主动选择——于乱世中修身治学,以待为时所用之机。 

  (一)弘扬儒学:为国家培养栋梁之材 

  众所周知,元太宗十年戊戌(1238),元廷诏试儒士,刘祁赴试,魁南京,选充山西东路考试官。刘祁仕元之举,历来为文人所诟病,并与之同元好问相对比。

  刘祁在《归潜志》中以“养木”隐喻,以“楩楠豫章之材”喻人才,强调需要对其进行“封殖之、护持之”的保护性培育,即通过学校的儒家教育教导之。 

  (二)蕃汉一家:为官为消华夷之分 

  上文已言,对于金亡的反思,刘祁认为,原因之一是金政府“分别蕃汉”的族群政策,即所谓“大抵金国之政杂辽、宋,非全用本国法,所以支持百年。然其分别蕃、汉人,且不变家政,不得士大夫心,此所以不能长久”。刘祁进一步指出,金中后期文风浮夸而不专经世学问,“学止于词章,不知讲明经术为保国保民之道,以图基祚久长”。 

  四、山西石刻中所见刘祁民族观形成原因的一个侧面 

  刘祁多元民族观的形成,不仅在于其在南渡后与多民族的交游酬和,在其幼年在山西生活时,便已埋下了多民族交融的种子。 

  山西大同,一个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城市,地处黄土高原东北边缘,东连燕山、西接黄河、北控阴山、南达雁门,是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天然分界带与融合枢纽。其“两山夹一川”的地形,形成桑干河中游盆地,既构成华北平原至蒙古高原的交通孔道,又因“水甘土厚,可耕可渔”成为农牧经济的过渡地带。

  从历史的角度看,自战国赵武灵王“胡服骑射”起,大同便俨然成为中原王朝“备边襟要”与游牧民族“南下牧马”的必争之地,多民族政权在此更迭,大同又先后成为北魏平城、辽西京、金西京,这也奠定了大同地区“多民族杂居”的人口结构。这种地理与历史的叠加,使大同成为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微观缩影。更不能忽视的是,金代西京大同府地区各民族人民交往交流交融的实例。从碑刻所见,各民族在政治、教育、生活方面均有深入交流。

  山西地区有着一个完整的从县学到府学的教育体系,且具有“庙学合一”的教育传统,即将学校与文庙合并,进一步将教育同儒家思想联系在一起。唐代以后,孔庙祭孔与儒学教育融为一体,兴办庙学是统治者尊崇“以儒治国”的一种表达方式。更值得一提的是,《太原府学文庙记》是时任太原府尹完颜宗宪所立,文首便言:“而学校得人为多,故天下不可一日无学校也。”

  结语 

  刘祁在《归潜志》中构建的多元民族观,是金元易代之际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典范。他以“华夷一体”为内核,打破族群之间的隔膜,以文化认同作为联结各民族的精神纽带。无论是与契丹、女真士人以文会友,还是在战乱中坚守对金朝“中国”政权的认同,亦或仕元后致力于儒学传播与消弭华夷之分,其思想与实践始终贯穿着对多民族共同缔造中华文明的深刻体认。这种超越时代局限的开放包容观念,既源于家族儒学传统的浸润、山西多元文化地理的孕育,更植根于金代士人的群体自觉。刘祁的民族观表明,当文化成为民族交往的核心纽带,“中国”便超越了单一族群的疆域界限,成为各民族共同归属的文明共同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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