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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塔村的杏花春雨

  □ 许玮

  对于阳高,最早也最多的印象,可能就是杏花。阳高有杏花,有二人台。阳高好像到处都有杏树,杏花是这片土地纯朴的代言。

  我来阳高县杨塔村,杏花正饱满地开着,天地间铺排着花的雍容,花瓣鼓荡起春风。站在村庄的土路,岁月未曾走远,往昔不见得被我们太过荒疏。农民的朴实,真诚地写在黄土地上。阳高有杏花,花一开,整个春天都香了。

  拥挤的乡间公交上,几个到亲戚家赶婚宴的女人有说有笑,撩动着黄土小路的悠悠乡情。婚丧嫁娶是人间的大事,于一个闭塞的村子而言,更是有宗教般的隆重。女人们你一搭我一搭地说着新媳妇的好,笑颜里有一份美的憧憬在里头。谁家炕头上娶回一个粉嫩嫩贤惠的媳妇,这是整个家族的荣耀。日子的丰盈与否,像是全在红盖头挑起的那一瞬间。

  女人们夸说新媳妇的好,也不忘商议农事。谷雨种玉米、芒种种黍子……听着女人们的谈话,我像是已经嗅得秋天的味道,看见风吹黍子谷子穗的收获景象。广袤的天空下,罩着花头巾的女人在庄稼地里忙活,她们的笑便是丰收。丰收是女人的手挥舞镰刀时划过的优雅。因为这优雅,我想到了我的母亲。我母亲曾在庄稼地里辛勤劳作二十多年,和男人们一样,一锹一锄地从土里刨工分。年底分红,是全家人最舒眉展眼的时刻。到什么时候,我们都该感恩农人。

  杏花从眼前掠过,是春天的花,也是花的春天,倏地,几点细雨洒下,塞北的小村有了可以看见的诗意。

  车上的女人们说,清末,相传阳高六棱山下有一个二人台戏班,取名“天音阁”。说到二人台,就不能不提《走西口》。“哥哥你走西口,小妹妹我实在难留。手拉着哥哥的手,送哥送到大路口……”《走西口》韵味十足,催人泪下。每次听,都仿佛看到了小妹妹送哥哥时的不舍与等待。

  听着《走西口》的凄婉,一户姓梅的人家,把九岁的女儿梅茹送进了戏班。梅茹可能在家里是二姑娘,戏班的人叫着叫着就把她叫成了“二梅茹”。二梅茹越长越俊,方圆十几里,人们都知道梅家有个俊姑娘。二梅茹不但生得俊俏,老天爷又给了她一副好嗓子,十四岁的时候,便成了戏班的台柱子。唱着《走西口》,二梅茹在天音阁一亮相,或许便看见了杏花春雨——那是生命永不凋谢的情怀。

  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来梅家提亲做媒的可想而知,但二梅茹心有所属,恋着邻村一个后生,那后生也恋着她。旧时代的婚姻桎梏中,自由恋爱几乎不可能,于一个女子而言,这更是不敢想象。二梅茹生性要强,在台上演多了被父母包办婚姻的弱女子,轮到自己真的要过这一关了,偏偏不肯向戏中人那样委曲求全,她要追寻她的真爱。说不来是一个什么样的夜晚,女人们绘声绘色地描述说,二梅茹和她的心上人相约,偷偷来到村外的河边,可能是商议私奔一类的计划,反正是希望两个人终生能在一起。

  或许他们商量好了,或许情郎有了更好的点子,那个夜晚,他们怀抱着美好的打算分开,说不定天亮了就能正大光明地成为一对鸳鸯。然而,天亮了,天音阁的二人台仍有板有眼地唱着,二梅茹始终没有等到情郎来她家提亲。等吧,人生的好事得等。不料,八国联军来了,情郎一家把半生攒下的家业打点好,可能又是一个夜晚,一家子朝西口走了。万幸的是,洋人并没有追进大同城,可是情郎这一走,走了个再没音信。二梅茹满以为情郎只是携带老小出去躲避风头,没想到天一黑一亮,进出村子的路,空空落落,再没走回她的男人。女人们传说,二梅茹后来跳了井。故事到此,想必已不用再讲下去了,留下一份惆怅,空对着杏花春雨。

  进杨塔村时,一声柔软的鸡啼响彻旷野,久违的乡间的温暖顿上心头。只是,那一声鸡啼,我像是听到村子衰落的哀叹。一个年迈的老人用担杖担着两桶水,颤颤悠悠,脚步踩在黄土路上,把一声声鸡啼踩碎,踩成外乡人永远也读不透的一段古旧、一份坚守和一份无奈。我不知道老人听没听说过“天音阁”,知不知道二梅茹悲苦的青春。风一起,杏花落了满地,顺着老人挑水的小溪,花瓣向远方流去,流成一首远乡的葬花吟。

  四野一片空旷,黄土沟壑纵横到远方。思绪纷乱,一时竟找不到回忆的头绪。历史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唯有真实的血肉之躯,在时间的过道里隐隐可见。

  杨塔村无大名,却有杏花春雨。年年复年年,杏花谢了又开,塞北的黄土地有了让人永远也说不清的生命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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