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闹的镜头中,我们只需要平视和俯视,而对于孤独的树木云霞,我们必须抬头仰望。
交通的便捷让我们失去了旅游的快乐,当我安静下来,有足够的时间去用脚步丈量土地,我对她的爱不是浮于眼前,而是源于心底。一次次从沟沟壑壑中走来,作为荒原上一个流动的脚步,我与孤独的云,孤独的树,孤独的石头一样,经历着一场孤独的旅程。我的思想全都集合在山间荒路,如梦似幻地跨跃每一片热土,在荒原与林间流转。
记忆里新荣区淤泥河南那片林子叫国有林。这个名字在四十岁前我就听过无数次,离我家并不远。可在那个年代,它却如同一个遥远的,无法企及的梦。之后,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个梦在岁月的长河里渐渐消失,让我不再想起国有林。
当我在人世间泅渡了将近半个世纪之后,踏上了这片土地,她的温度,她在我想象中的熟悉程度,瞬间挑起了我的记忆。这个记忆,也成了很多事情的接点。
旷野寂静,眼前是一片冰海,在冰海的尽头就是国有林。那是一大片树林。老树虬枝,林子里夹着一片片的沙棘树。沙棘树高大,枝桠被果实沉沉地压弯,如负重的老者。树皮皲裂,有些枝桠被果实压断了,但果实依旧鲜红。
这树,这沙棘,在这片盐碱地上,是倔强的攀登者。老杨树在风雨中站立成了时代的象征,沙棘树与它在大自然中做着一场经久不散的对话。父亲说,两岸的树都是自然长出来的,树木粗壮却只有绿化功能,因此越长越多越壮,也无人砍伐。河道远处密匝匝的树木,那是人工种植的老汉树,虽然长了半个世纪,但是也不成才,枝枝丫丫从根部就开始乱长,无人修理,树种又不好,时间再长也长不出个模样儿来,这种树也很少有人偷偷砍伐。不过,在那个除了贫穷什么都匮乏的年代,这些老汉树也有人偷偷砍了盖小房子。曾经,我家的那间低矮的小房子也是父母偷偷砍了老汉树做了椽棱,勉强盖了起来,放了闲杂物。夏天,父亲在那小房子里搭了个木板,我还在那里午休过。
一点目的都没有,就这样走在国有林里。头顶上的阳光不错,透过密匝匝的树头射在我的头顶上。抬头,阳光又打在脸上,我能感觉到斑斑驳驳的树影在脸上晃动。耳边小鸟叽叽喳喳叫着,叫着叫着,叽的一声,极速飞走了。我看见,那小鸟不像麻雀,叫声要比麻雀好听得多。于是,定住脚静静寻找树枝上的另外小家伙们。看见了,它细长的身子,羽毛呈黑褐色,脖颈处有一圈白色的毛,像一个银项圈,特别醒目。我判断它是啄木鸟。它的喙长长的尖尖的,爪子抓着树皮,立在树干上,喙在树洞里取着什么,小脑袋一点一点。我的脚动了一下,脚下的干树叶清脆地响了一声,我发现它那么警觉地呲溜一下飞走了。
扑棱棱,就在我眼前离我不远的地方又飞起来一只大鸟,它的叫声我还学会了,张大嘴巴,从后嗓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它飞翔时很笨重,不高,动静儿很大,我能清楚地看见它的漂亮羽毛。父亲说那是野鸡,一只公野鸡。它长长的墨绿色的尾羽,褐黄色的夹杂着红色的翅羽,头上顶着红色的很亮丽的顶羽,爪子不像一些飞翔类鸟那样起飞时紧贴着肚皮,而是如同站立时的姿势,垂直在身子下面。要不,它飞时那样笨重。
林中还有其它不同叫声的鸟儿,这是它们自由的地盘,我还是惊扰了它们的安静。
脚下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干枯的树枝特别多,这让我又想起了年少时每年秋季学校组织拾树枝的事儿,那可能是秋季里孩子们最向往的活动。
那时,学校还是平房,一到冬季就要生炉子。老师们家里到了冬季也要生炉子,用树枝来引燃煤炭。年年一到秋季,最少给孩子留一周时间拾树枝。那一周里,天天下午都去。我一般不敢往远处走,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就在村子附近的树林里拾,往往开始几天还能拾一大捆,后来整整一下午在林子里转也拾不了多少。着急了,我们还上树掰一些长得好的树枝来充数。现在,脚下的干树枝太多太多了,应该不离左右就是一大捆。这要放在当年,那还不高兴坏了。
越过一段丛林,我要跨一个小沟。沟不深,也不宽,坡也不是很陡,小心下到沟底,却被积雪中的绿色惊到了。
沟壑中一小股清泉从石缝流出来,不急不缓。这个时候,新荣区这样寒冷的地区,竟然在溪流边出现了一丛丛报春的小草。走进一看,那绿色,嫩绿的叶子上披着久经霜冻后的暗红。我伸手摸摸那小草,叶子很硬,在冰雪覆盖下透出一股不怕一切的倔强。周边的大片草还在枯萎着成片地趴在地面上,等待着春风呼唤。过几天,必然一派春意盎然。毕竟,我已经看到了沟里春的势头。
跨过沟,是一条没有消融的积雪小路,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响。各种鸟,照样儿在树头上一会儿叫着,一会儿飞走。快要走出国有林了,该来的总要来,势不可挡,就像那沟中的绿色,再寒冷都知道春来了。 李中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