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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英入馔恰秋时

□ 蜀水巴人

  菊花入馔,其来也久矣。屈原《离骚》有句:“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餐桌上一筷子下去,不经意之间却一下子探向了几千年的历史,这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拿菊花入茶,是比较常见的做法。杭白菊一大把抓起来,搁进玻璃茶壶中,冲入开水,一朵一朵的黄白小菊,就争先恐后地浮上水面,细细的花茸次第舒展开来,玻璃茶壶里简直开了花阵一样。单朵的贡菊,放进素净的白瓷扣碗,一旦冲泡起来,流波微漾,金色满盏,恍然间使人觉得,菊花岂止开在枝头,她照样可以好好儿活在白玉盏中。关于菊花茶,明代谢肇淛于《五杂俎》中给出一法,菊蕊将绽时,用蜡封好花苞,等到枝头菊英不再,把蜡封的菊花入汤泡茶,“蜡化而花茁,馨香酷烈,尤奇品也”。其实,这般“奇品”并非谢肇淛原创,蜡封雏菊源自宋代林洪《山家清供》里的“汤绽梅”。蜡封,延缓了梅英菊英的恣意怒放,却也衍生了人们另类的口福。

  花品入菜入汤,做羹做粥,其实紧紧应和着时令。三月桃花开,就有桃花酥;五月槐花放,则有槐花饭。金秋菊英舞,先就可以拿来煮粥。用开好的菊花煎出汤来,在盛满菊汤的砂锅里下粳米,慢慢地用小火熬起来。候粥快熟的时节,再略微撒一点儿红亮的枸杞。深秋霜至风劲的当口,捧一碗这样的菊花粥,是一种舒心暖胃的享受。菊花鲜嫩的花瓣儿也可以凉拌,餐桌上常见的蓝莓山药,被有心的厨师点缀以金菊的花片,再端上桌子时,已经很有一些南山采菊的意境。

  广东人进补的首选离不开蛇羹,做这道羹时,顺德的厨子要拿白菊的花瓣来相配。灶上的蛇羹搭配着药材,在油亮的煲中汩汩作响,提醒着老饕们秋季的来临。即将煲好的蛇羹,起灶时刻,一定要细细地码上晶莹透亮的白菊花花瓣。缺了这个点睛,就失了粤菜的精髓;缺了这个过程,就不配叫做老广的菊花蛇羹!而菊花火锅,现在早已经南北风行。无论是清汤还是红汤,都可以与菊英相伴相融。油亮的红汤衬着金色的花瓣,奶白的清汤漂浮着白菊的花瓣,枝头乱颤的花蕊忽然变成了桌上令人垂涎的景致,这样的汤底端上来,大快朵颐之前,先就给足了人们审美的眼福。

  嫩嫩的菊花叶子,被古人拿来,仅仅佐以盐姜快炒,便有了一个好听的名目,叫做“紫英菊”。唐代诗人刘禹锡心心念念的“菊苗荠”,却原来是他力捧的菊花羹。一直流传至今的菊花鸡丝,向来是川菜里的名菜。除了点茶做羹入馔,菊花更可以酿酒,这一点似乎更被古人看重。古法酿制菊花酒,大致有两种酿法。一种是从发酵酿制阶段,就加入菊花,菊香细细浸入酒香。一种是将菊花用细纱囊包裹好,悬空吊在大酒缸间,依靠熏陶慢慢入味于酒间。“菊气先熏酒,萸香更袭衣”,唐朝苏瑰的这句诗,写于重九登高之日,不但点明了其所饮菊酒的制法,更交待了畅饮菊酒的季节——深秋霜浓,唯有一杯菊酒,可以慰心,可以消散离情。

  《红楼梦》第三十八回煞是热闹,大观园一众人等菊酒赋诗,狂吃螃蟹,而潇湘妃子蘅芜君则大逞才情,其中一个细节很有意思。“凤姐一边给贾母剥蟹肉,一边又命小丫头们去取菊花叶儿桂花蕊熏的绿豆面子,预备着洗手。”原来这菊花,除腥净手依然离不得也!即便现在,菊黄蟹肥的时候,酒店里给吃蟹食客们的净手家什,仍然还是一盏盏的菊花水。

  于饮食一道,菊花之功可谓大矣。好事的古人意犹未尽,又将菊蕊塞入枕中制成“菊枕”,据说可以明目醒脑。是否实有奇效不得而知,但是,说到菊枕,我倒是十分喜欢元代著名回族诗人马祖常所写的《菊枕》:“东篱采采数枝霜,包裹西风入梦凉。半夜归心三径远,一囊秋色四屏香。床头未觉黄金尽,镜底难教白发长。几度醉来消不得,卧收清气入诗肠。”秋色秋香秋食秋意,全部浓缩在一朵秋蕊之间,实在是一种奇妙的相逢。

  宋代史正志在《史氏菊谱》里,总结菊之所以“宜贵”的原因,言“苗可以菜,花可以药,囊可以枕,酿可以饮”——玩味再三,似乎还可以加上“色可以秋”。

  唯有入秋,方见菊英,也才有了随之而来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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